钱媚儿刚被媒婆扶出轿门,就在钱冀深边上站着。新郎没来背她有预料,本来也想等着看杨一是个啥意思,最后叶二刀给钱冀深说的话她一字不落听耳里。
原来还有这么个安排。钱媚儿感觉杨一有些过分,也过于辜负她的一片心。可在道观里钱素素和她说的话,以及临上花轿前,钱素素的又一次告诫,总在她脑中萦绕。
她最终忍住了,吐一口气,压低声音近乎用鼻音重重朝钱冀深道:“进去——”
进门就进门,左右都是两道堂屋门,杨大队长玩得新鲜,堂屋开三门接新人,还都只能走两边。
还别说杨大队长就是一个革命人物,随后真老老实实和俩新娘一起拜堂,娶妻的程序真的个个走了个干净,最后却不是将新娘送入洞房。
他去把穿戴整齐的盛莺莺从房间牵出来。盛莺莺的房间,都是临时布置出来的……
徐小倩一切都很自然,该做什么怎么做心里有底,也流畅。但是钱媚儿那杯茶,按杨一的说法只是为了区别一个先来后到,茶站着敬。可看热闹的人何其多?不就是妾给妻敬茶不用跪吗?什么狗屁的姐姐妹妹?敬得手都在颤抖,看得盛莺莺都有些不忍心。
本来盛莺莺是没有多乐意来这里的,不过在家人的劝说下,她还是来了。不是想和人争,她自认自己论心机争不过谁,但还非得被所有人抬上台面,身不由己。
然后,送入洞房,杨一又独自退出来喝酒,陪客敬酒……
夏瑜这边,又是一个风景。
红盖头揭过,合卺酒也下肚。丁芊芊很顺从,她今晚很美,看得夏瑜激动得直搓手,不知所以。可就是找不到话题切入……
今天的丁芊芊,在红烛下美是很美,却少了往日的娇艳欲滴的鲜嫩,反而有点无动于衷的冷清。这个婚,她并没有半点新娘该有的喜悦。
“我能提两个要求吗?”
夏瑜一愣,不明白丁芊芊是啥意思。可是看着她的样子,让他莫名地心疼。这样的丁芊芊,不是他所认识的丁芊芊。丁邵勋的事,对她打击很大,大得失去了自我。
“你说,不管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面对承诺,丁芊芊不为所动,只是看着他道:“第一,你和你师傅,不要掺和太深;我不需要一个功成名就的男人,只想过普普通通的日子。”
夏瑜略一思索,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也更喜欢平平淡淡。我师傅经常对我恨铁不成钢,往后我更能晓得怎么去掌握一个度。以前我以为,要配上你,我应该活出个人样来。”
丁芊芊看他一眼。说实在,她对夏瑜的了解只浮于表面,反不如夏瑜了解她那么多。而且,随着生活,男人总是会变的,往后谁都无法确定,她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又说:“第二、多给我点时间。如果我依赖上了,即使是一个骗局,你也要为我编制出一个梦,到梦碎为止。我不是我娘,我比她更脆弱……”
夏瑜血气上涌,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久久无语……
……
今天来的人太多,招呼不到,所以杨一基本点到为止。想想,连胖子都亲自来了,就是没看见邓矮子。
“你可真不给人留点脸。”敬酒的时候,胖子都对着杨一苦笑。
杨一到是挺惊讶:“真没想到你能亲自来。”
“可能借你喜庆,老头子前天醒了。聂老说已经是万幸,不过往后基本没有站起来的可能,但人要知足,所以我就亲自来了。聂老让我给你道一声喜,说他就不来凑热闹了。”
“那真是大喜事。”杨一是真高兴,使劲和胖子碰了一杯,不再是礼节性的触唇即止:“至于聂老,随他高兴,值得尊敬的一个长者。”
胖子笑笑:“你和夏师傅真不该把时间重合在一起。在你这儿观礼,就没法顾及他那边;再喝一杯?多少我得过去看看。”
杨一抬起酒杯嬉皮笑脸地说:“礼桌一边设一张,两边都省不了你们的礼;但酒席我只摆三天,还是拉开来的流水席。没办法,下面养的人多了,一个子儿得掰两半来花,还不能坠了面子。”
“德性,你咋不把两个女人分开来摆两次?那样我们得上三份礼。”也许是老爷子醒了,也许是今天的杨一出奇地一天都堆着笑像个弥勒佛,胖子和他说话又开始放开了,像回到过去。
杨一喜欢这样的胖子,也更喜欢这样的交谈方式;眨眨眼睛:“我算过,三次礼摆六天,没两次礼摆三天合算。”
好吧,人看着精明,不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
晚上,其实杨一没喝多少酒。有资格和他闹的,基本都被他委以重任,应付别的客人或者主持两方大局。没资格闹的,最多就敢上前敬一杯,多少都是倍儿荣幸的事。
所以,看他歪歪斜斜地朝洞房跑,任众人起哄,其实都是装的。他先走徐小倩那里,揭过盖头喝过合卺酒,反而是徐小倩赶忙给他倒一杯茶醒醒酒,然后才调笑嬉戏温存一下,随后杨一就跑了。
徐小倩明白,独守空房早有准备。本来今天是没有她的,是她主动要求冒着风险把自己搭进去,也不知道图个什么劲……
果然,杨一随后就跑来钱媚儿房间,把盖头一揭,钱媚儿还真老老实实和他交杯一杯。
放下酒杯,钱媚儿才心平气和地说:“这个下马威给得真实在,但钱家的脸也打得够疼。”
“我今晚特意留在你这里洞房,白天程序也一样不少。”杨一转背后圈住她的脖子,很亲密。
“不留我这儿你敢留别人那儿干搂着睡一觉?该不该怪我比人更放。荡?”
“不怪你。”杨一放开一只手绕侧面一个公主抱把钱媚儿搂在怀里,今晚的钱媚儿是他见过以来最美。
他一边抱着女人朝床上走一边很认真地说:“我不想打谁的脸,也不想有半点委屈你,年代不同了。但我也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我不想负谁,也尽量做到不辜负你们。
一个家,需要一个秩序;没有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后宅一片祥和,其乐融融。在我这里,我至少希望看到,彼此没有那么多心机。男人豢养女人不一定只为色或情爱,也许只是在找一种成就感;所以,我并不是缺了某个女人就不能活的男人。”
他把钱媚儿小心平放床上,低头轻轻在额头上一吻:“你该想想,我现在三个女人能上台面的只有你,她们两个只适合在家里奶孩子。所以你不争,我自己晓得平衡;你争,我不喜欢,反而不想轻易地给,懂吗?”
钱媚儿睫毛颤抖,最终点点头……
“这就对了。”杨一一下就高兴起来,一个翻身压钱媚儿身上:“好了,婆娘;今晚我还你一个最美的洞房花烛夜,不折腾死我自个儿不算完……”
第二日,又是一天大宴,热热闹闹完后才散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钱家送亲人在主家的礼谢下,第二天早上就匆匆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回到县城,没一个脸色好看的。钱冀深去朝他老子报备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总之就觉得自个儿事儿办砸了。
钱老爷嫌弃地挥挥手:“我都知道了。”
“爹。”钱冀深还是忍不住开口,然后又不知道继续该说什么。
“怎么了?觉得心里过不去?”钱老爷反问。
钱冀深心里确实过不了这个坎,有些怒火地道:“杨一做事,太跋扈了,比刘霸天还没分寸。”
“要不……”钱老爷背着双手迟疑,猛地回头:“你去点齐人手,把杨家堡给围了?”
“这……”钱冀深不敢担当了,看着老子究竟是几个意思。
“不敢?那你觉得该怎么做?”钱老爷又问。
钱冀深的确说不出个一二三……
钱老爷摇摇头,抬起拐杖往门外一指,意思是让他滚蛋……
这儿子,他没法说,感觉也教不了。杨一固然跋扈,也让他生气,深层次点看,何尝不是老钱家在式微?
这些都只是表象的,其本质,为什么非要去帮钱媚儿争?难道不争到个位置还能不嫁女儿了?现在的杨一他钱老头不用顾忌所谓鲁班缺一门了?说到底,这社会还是彻头彻尾的男人社会,女人……
盛莺莺和杨一不清不楚,过没过门没有人知道。如果不争,杨一先把盛莺莺八抬大轿风风火火地接进门,任谁看到的都是钱媚儿后进门眼巴巴去做妾……
争,只是给人表明一个态度。杨一偃旗息鼓,给外人传递的信号是盛家闺女早就是他明媒正娶的;那么事成定局,争不过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杨一身份也不低,和钱媚儿的关系人尽皆知。钱家该丢的人早就丢了,捡不回来,阻止继续往大了丢下去才是目的。
杨一做事,哪里完全没有分寸没顾忌?他咋不敢把酒席办在县城?非跑去钱家堡?他去钱家堡咋不敢直接走侧门进去?拿什么民国不纳妾和革命做幌子,何尝不是给彼此找一块遮羞布?
当然,让钱媚儿给盛莺莺敬茶,这才是钱老爷生气的原因。他觉得,杨一这就是故意做给他看的,最后忍不住给他一记软刀子,真不是一个能吃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