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周围的水幕砰然炸开,灯笼如同失去依托一般骤然下坠。不但下坠,灯笼随着水幕炸裂的瞬间,灯罩犹如受什么侵袭一般被剥得只剩一个骨架,里面的烛光应声而灭。
“啊——噗——”
对面的少妇脚下突然一个蹒跚一头栽倒,一口鲜血压不住从嘴里喷出。
“阿妮莎。”老者惊呼。
少妇摔倒地上把头抬起望过来,手在前方朝老者摇摇,鲜血模糊的嘴艰涩地对老者笑笑,窈窕的身躯横横地躺在大青石上任由风吹雨打,活生生一个慵懒娇弱的睡美人,红盖头早已经飘飘扬扬地落地。
“伞——”
老者赶紧去把她的油纸小花伞拿来罩在她的头上。
“走。”
小山娘娘招呼一声率先跳下屋顶,火已经燃穿茅屋顶了即使在大雨中也燃得熊烈。几个人翻身下屋赶紧招呼胖子等脱离房屋,此时甚至都没有人注意到主人一直闹这么大动静都没有一点反应。还是下去的时候聂水师充满疑惑探了一遍,整栋房子里早就已经空无一人,究竟什么时候消失的都没有人晓得半分。
出来远远地看着房屋的火燃烧得越来越大,一个个惊魂未定却不敢丝毫松懈,都下意识地搜寻着什么。不可能大半夜人弄死得七七八八两个鬼影子都看不到,绝对不可能离这里有多远。而且,现在才是两道开胃菜吗?后面还有没有更猛烈的?
“啊——蛊,千翼螳螂蛊。”铁拐李突然惊呼。
众人转眼一看,就着燃烧的房屋冲天火光,只见前方密密麻麻的螳螂冒着大雨朝这里飞过来,密密麻麻数之不尽;速度不很快,远远地眼神差点甚至辨识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
“什么螳螂蛊?很厉害?”小山娘娘喝问。绕是她活了一辈子虽然也见识过蛊,但其实真心不怎么了解;蛊有万千化,不了解其特性该怎么应对有效很难说清。
“蛊引倒不算最毒,可施法子太刁钻。”眼看着飞来的螳螂越来越近,铁拐李还不得不小心解释:“小心被螳螂咬中,里面夹杂有蛊母会将蛊引通过血液钻进人的身体。”
“怎样应付?”
铁拐李哪里知道?极速道:“这是明蛊,又是群蛊,不像暗蛊走阴邪路线。明蛊大开大合不怕人防备,都尽量不要让任何一只粘身否则说不清哪一只就是蛊母。”
小山娘娘怒道:“杨一你就没个法子?你平时整人的那些破阵不是挺多的吗?就拿不出一个来对付得了这些畜生?”
螳螂飞行的速度并不快,可毕竟是能在空中飞行的东西,再慢这几人说话的时间即使语速再快几乎都已经快要到跟前了,只听得无数双翅膀在空气中打得嗤嗤响,比雨声还大,难怪叫什么狗屁的千翼螳螂,万翼都怕快有了。
杨一抬着鲁班尺把夏瑜挡在身后一边往大火退,一边皱眉道:“光天露地我拿天地做阵幕?快围起来再想办法,它有万翼总不敢往火里扑。”
人围成圆背朝里面朝外,每一个方位都顾及得到只要有能耐不要让这些畜生近身,总比好过一个个七零八落乱七八糟的站着到处都是漏洞强,算是一个面对危险谁都会的站阵。
可梦菩萨却没往人堆里靠,一个人横在前方说:“让贫僧应付一阵你们慢慢想法子,正好贫僧的也叫蛊。”
没想到这个时候反而是这个平时最不合群的大和尚站出来了,真是转了性子……
对面,老者突然回头:“欧桑婆,阿妮莎的伤似乎很重,你有没有把握?要快。”
老太婆闭眼摇头:“这些人超乎预料,说不准。”
老者咬咬牙:“那先撤,来日方长。”
他们真是来去匆匆,说走就走。老者一把搂起地上的少妇甩手横在肩头,大步迈入黑暗之中;老太婆压后,不多时候尾随而去……
“这……”
做好准备的大和尚张口结舌,只见几乎到跟前的漫天螳螂忽然一个甩尾,尽数掉头回飞。那阵势,丝毫不见繁乱依旧整整齐齐行如流水。
“阿弥陀佛——”
“退来?”铁拐李揉揉眼睛,难以置信。
“李师傅,你怎么看?”都摸不着头脑,站位不散,杨一问。
“不知道,不晓得怎么回突然撤掉。”
众人沉默了良久,一直在等;大火烤得人疼。渐渐地,雨似乎被火烤干了小了很多,雷鸣还偶有但是不见闪电,夜空出奇地宁静。
“那边有一个山崖。”杨一提议。
山崖里,重新生起一大堆火,众人围成一圈沉默地把衣服烘干。
终于,杨一抬头问:“有谁想说点什么?”
说的多了,但无从开口。这个时候,胖子这类人都缄默,缄口。
夏瑜被沉默压抑得难受,艰涩道:“师傅,我们就剩这么几个人了。……从进来后,就没有看见人笑过。”
都死了,王飞虎带进来的一个,连他一起两个盗墓贼,本来打算用作苦力的。还有带进的所谓好手,一共五个现在只剩下一个李武,都被伤得处于半残废了样子,活着的反而都是相对身份地位比较高的。当时的情况,人恐怕都是很有选择意识地搭救,所以他们那些人成了所谓炮灰。
“李师傅呢?”杨一没有搭理夏瑜,反而朝铁拐李发问。
“我估测,今晚对付我们的应该是一伙人。最后有蛊婆,还没出手成功不晓得什么缘故就撤退了。前面,应该有苗人里面过阴仙娘,或者称作扑香娘,四角招魂灯就该是他点了。至于刚开始的蛇,不是苗家大觋就是无常。”铁拐李一一思索分析着开口。
“他们有人受伤了。”大和尚突然开口:“阿弥陀佛,应该就是李施主口中的扑香娘,伤得应该不轻。”
这么说来,这些人撤走应该是仙娘重伤的缘故?
胖子好半天才忍不住开口:“为什么进来后的气氛……我一直以为是苗人和汉人之间的天然敌对压抑,可今晚是有人要置我们于死地,我想不出原因;以前的那些人也是他们暗中杀死的吗?可又是为什么?苗人和汉人久远的恩怨?”
“我感觉我们从一进来开始就被人盯住,而且沿途都算顺利,更好像有人刻意为我们放行,直到现在。”小山娘娘接话。
这一个晚上,没有研讨出一个什么结论,不论这么想都让人想不通。
第二天天再次放晴。两条路可选,一条打道回府一条继续朝前,但打道回府又能安全回去吗?不知道。众人只是觉得,如果有人诚心要把他们留在苗区,回去还不如朝前。毕竟前面三两天就到,回去却又是一段漫长,更不晓得会遇到什么。
不过三两天的路程,他们打死不再借宿偶尔立在山间的苗家了,都在野外找地方歇息;而且遇见这么一个惊心动魄的夜,他们再也不敢一伙人一起安然地睡,总要让两个人轮流着值夜,保持清醒随时防备有意外发生。
然而下面连续三个晚上什么都没发生,安安静静地夜空还伴随着星子。众人心里依旧压抑着,越是不出现一根神经越是绷得紧。而且据铁拐李说明天敢快点就能到达夷都山山脉,明天过午之前翻过下面一座山,夷都山就会出现在众人的视线。
这个夜,夜莺在吼,蛐蛐在嘶鸣。值夜的唐胖子和聂水师。唐胖子看见一片树叶上一翻翻出一只螳螂,赶紧掀一下老聂:“聂师傅,螳螂。”
聂水师瞥一眼:“大惊小怪。”
看来胖子的小心肝被伤得不轻,都成惊弓之鸟了。眼看着老聂一把抓过那螳螂扔火里烧得啪啪啪响。
怕打扰到别人休息胖子没再说话,又做回安静的胖男子。他们还要大体受一个多时辰才叫醒别人换值,其实静悄悄的真的很让人犯困。
聂水师从火边爬起来,被火烤得有些热漫无目的地在周围乱走。没有月亮只有繁星的夜色很沉。
他目光朝着山里山下乱看,忽然发现不远山埂上有三点零星的火星子,这么远远地看着忽明忽暗的,犹如三支萤火虫。
他就这么盯着不动,山里的夜莺都突然停歇了叫声。那三点火星子也一直不动,如果是萤火虫会停留在某处一动不动还忽闪忽闪的吗?显然不可能。
不过聂水师是一个足够有耐心的人,都没有提醒一下还坐火边的胖子,只是一个人安静地看着,格外认真,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他轻轻回头,小声道:“把他们都叫醒,可能有人一直盯着我们。”
胖子吓一跳,回头乱看,没看出个什么,赶紧听话地一一喊醒所有人。
老聂又看回对面,咳嗽一声,才开口喊:“大半夜的露大湿身,过来陪我们这群不速之客烤烤火。”
被叫醒的一众人快速地围聚在他旁边,都把目光朝旁边不远的山头看过去。
然而,就在这当口他面前一道坎下突然冒出一个头,裹一匹藏青头巾的老太婆颤颤巍巍地,拄一根拐杖趴上坎来。
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空洞的牙龈:“叫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