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这是李桑若痛到极致喊出的话。
郭太后看了沈桉一眼，知道他不忍心李桑若送命，直接便不叫沈桉回答，自己已然做了主，“当然是保皇嗣要紧！”说完又赶紧催促，“还不快进去帮着德嫔，愣在这做什么？！”
“是是是。”那稳婆得了命令，赶紧便回到了屋里。
时间在李桑若痛苦的声音中好像变得特别慢，许泠然几次求着沈桉与郭太后，说想要进去看，都没有被允准，她无奈，焦急不已，只好拉着沈桉的衣袖摩挲着，好似这般，便能够缓解一些心中的焦虑。
房内嘈杂的声音一重又一重的涌出来：
“血！这么这样多的血！快拿止血散来！”
“桑若，你坚持住，很快便好了！”
“血止住了吗？”
“……”
“好了好了，总算止住了。”
里头的声音叫许泠然脑仁都开始疼了起来，她却只能站在外头无能为力，她也不知在这样的焦虑中困了多久，许泠然终于听到里头梁思思响亮的声音，“生了！桑若，好了！”可是很快的，梁思思的声音又变了调，是那种惊恐又意外的语气，仿佛吓得不轻，“这孩子——”
许泠然刚要放下的心，又被梁思思这话给揪了起来，还未听到孩子的啼哭，便只见金月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跟在稳婆身后出来，襁褓将孩子遮了个严严实实，连孩子的脸也未曾露出来。
稳婆跪在地上叩首请罪，“孩子……刚生下来便没了气息。”
许泠然顾不得心头的苦楚，连声问：“那德嫔呢？德嫔怎么样了？”
“回德妃娘娘的话，德嫔娘娘无性命之忧，只是此次生产失血太甚，伤了太阴内府，日后怕是难以有孕了。”
许泠然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难过，一口气总之是松了下来，尚在五味杂陈回不过神来之际，但听郭太后急切又哀痛的声音，“是皇子，还是公主？”
金月抱着襁褓的手微微在颤抖，“二公主没有福气，还未来得及看一眼这世界，便去了。”
听得是公主，郭太后的眉头便舒展了不少，言语间的痛心之意也少了大半，“既是如此，便好好宽慰德嫔吧，哀家也累了，便先回明镜宫了。”
郭太后一走，皇后与王零露很快也告退了。
待得里头处理干净，许泠然与沈桉才被准许进去看李桑若。
李桑若面色苍白躺在榻上，全新的锦被盖在她身上显得有千斤的重量，叫她看上去越发虚弱。
梁思思见沈桉进来，便要站起身向沈桉见礼，沈桉抬一抬手，算是免了这些繁文缛节。
李桑若眼里没有看到沈桉，也没有看到许泠然，只看到了金月手里的襁褓，她吃力地抬了抬手，干燥的嘴唇动一动，绽了一个柔和的笑，声音轻如蚊呐，“我的孩子呢？我还没见过呢。”
许泠然与梁思思对视了一眼，又是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沈桉沉了面色，轻轻叹着气看了一眼金月。
金月会意，却又万分不忍心，一步一踌躇着走到李桑若床边，却又不肯将手里的孩子放下在床上给李桑若看。
李桑若心里有几分不详的预感，有气无力地问着：“金月，怎么了？我都没有……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有什么不好？”
金月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跪在了李桑若床边，“主子节哀，二公主生下来便没有气息了。”
李桑若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抽走了，滋生的寒意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她用尽气力伸出手臂，想要抓住那个襁褓，“把公主给我……给我！”
金月犹豫着看了沈桉一眼，沈桉不发一语，只闭着眼睛微微颔首，沈桉也是心痛极了的，毕竟，这也是他的女儿。
李桑若颤颤巍巍掀开遮在二公主面上的襁褓，看着她紫涨的小脸，紧紧闭着眼睛安安静静躺在襁褓之中，一点儿生气也无。
她甚至连哭出声音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任凭眼泪从眼眶中涌出，声音低得听不清，仿佛只有气流进出她胸肺的声音，与她的口型配合在一处，“我的女儿——女儿——”
她温热又慈爱的吻落在二公主的小脸上，却像是吻上了一块柔软的冰。
许泠然实在看不下去，却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她突然在沈桉面前跪下，把沈桉吓了一跳，“泠然，你这是做什么？”
许泠然的泪水也忍不住淌下来，“陛下，臣妾求陛下替二公主赐个名字，否则，德嫔往后便是连该如何怀念二公主，也难做了。”
许泠然这样的要求其实是不太合理的，一般死产的孩子，都是不取名只排行的，除非是皇家看中的皇子夭折，如嫡子，长子，这才有特地赐名的恩典；便是皇子都如此罕见，为死产的公主特地赐名，更是没有先例。
沈桉扶了许泠然起来，思忖着走到李桑若与二公主身边，低下身子慈爱地伸手抚了抚二公主的面颊，看着李桑若，声音是难得的轻柔，蕴着无限的怜惜，“她和你一般漂亮，朕的二公主，便叫沈妤。”
妤，是美丽聪慧的意思。
李桑若泪眼婆娑，她也不看沈桉，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二公主面上，半丝笑意也挤不出来，只道：“臣妾，代妤儿谢她父皇赐名。”
许泠然不动声色叹一口气，与梁思思对视一眼，梁思思便轻轻起身，不去惊动李桑若与沈桉，挽着许泠然的手出了长春宫的门。
两人走出来，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司灯司的人已经在开始掌灯，梁思思见许泠然神色也不太好，忧心道：“你腹中还有着两个孩子，这场面太过惊心劳神了。”
许泠然心里一阵阵的发慌，“思思，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梁思思叹口气，“可怜了德嫔，二公主死产不说，她往后也再不能有孩子了，莫说你，我瞧着也是不安得很。只是这样的意外，也不是谁能料到的。”
“意外？”许泠然一壁走进长杨宫殿中坐下，一壁皱着眉头望着梁思思，尚且来不及多想，许泠然便觉得腹中隐隐一动，手掌覆上去，她便笑了。
梁思思好奇地盯着她，“怎么了？方才还这般严肃，这就笑了？”
许泠然不知怎的，不由自主便压低了声音，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朝着梁思思一笑，“在动。”
梁思思便更加好奇了，“我可以摸一摸么？”
“嗯。”许泠然欣然答应，梁思思将将把手放在许泠然腹部，便也感受到了许泠然腹部微微鼓起了个小包，很快便又滑向了别处，倒是惹得她也笑了起来。
这样温馨的时刻，叫许泠然与梁思思暂且安下心来，今夜，便暂且不去废那神思，只好好休息了。
翌日，许泠然便想往长春宫去看望李桑若，但金月守在寝殿外头，传达着李桑若的意思，谁来也不见，即便是许泠然与梁思思，她也一概不见。
许泠然虽然吃了闭门羹，但她能理解，她知道李桑若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时事，毕竟日前，沈妤还在她的腹中，她那样期盼着这个孩子，短短这些时辰，她便失去了自己辛苦怀胎九月的女儿。
二公主沈妤的梓宫安放在通明殿，由通明殿的法师进行诵经超度。
因为许泠然怀着孕，生怕白事冲撞了她，她也不被允准前往通明殿为沈妤上香焚烧纸钱。她去不了通明殿，李桑若又谁也不肯见，只好呆在长杨宫中，为沈妤抄写往生咒，再托了梁思思往通明殿前去之时一同捎带过去，也好尽自己的力尽一份心意。
在通明殿停灵十日后，沈妤的棺椁才正式迁入香山定陵的公主园寝，沈桉为二公主赐封号仙居，是为仙居公主沈妤。
李桑若的日子就这样沉寂着，谁来也不见，只一个人独自躲在长春宫里，就这样一直到了八月里，许泠然正在长杨宫寝殿里喝下一碗安胎的汤药，却见刘苏急急忙忙闯进了殿内，“主子！那蕙儿找到了。”
“蕙儿？”许泠然细细一想，才反应过来是那个替李桑若按摩的宫女，她搁下药碗，急切道：“人在何处？”
刘苏道：“溺毙在尚食局附近的废弃的一口井中了！今儿被一个宫女偶然发现的，那丫头险些没吓了个魂飞魄散，到现在还有些疯疯癫癫呢。”
“死了？！”
“是啊，尹司正带着宫正司的人看了半天，说约莫是失足掉下去的。”
“本宫记得德嫔分娩当日，去寻蕙儿的赵济说，司药司没有蕙儿这个人，便是连太医院也没有，那这个蕙儿是哪里来的？”
刘苏道：“司簿司查了记档，说据档案记载，这个蕙儿是今年新进紫台的，被分在了钟粹宫附近打扫长街，不知怎的竟会跑到德嫔娘娘的长春宫，还说自己是司药司的人，这个蕙儿素日里都是独来独往的，和旁人都不怎么说话，问了与她一同当差的宫人，也不曾问出什么来，只说是这蕙儿之前偶然提过，说是得到了主子的赏识，有了赏赐，日后的生活能过得好了。”
“荒谬！还有这样的奴婢？！”许泠然只觉得怒气上涌，“去，传陆铭到德嫔的长春宫去，本宫有话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