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燕青抱着儿子抹泪说道,“奶,我要送小北去镇上瞧大夫,我怕拖久了,小北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陈老婆子知道她手上应该是没钱,便开口道:
“你自管去,钱要是不够就去我那儿取,这点钱老婆子还是有的。”
见事情也解决得差不多了,陈老婆子便准备打道回府,谁知道这时候,小乔却站了出来,她笑盈盈地对陈老婆子行了个礼,笑眯眯道:
“陈婆婆,且慢,小妇人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句小妇人从自己的嘴里冒出来,小乔瞬间浑身起鸡皮疙瘩,被自己恶心到了。
陈老婆子一脚已经迈出,见有人开口便转过身来,见是胖得看不清楚五官的小乔,淡淡笑道:
“哦,是裴二郎家的,真是知书道理,是个懂事的孩子,有什么不当讲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咱乡下人不来城里虚假的那一套,你就痛痛快快说来。”
小乔道:
“婆婆既然这样说,那我也就大胆一回,林婆子是小妇人的长辈,所谓晚辈不言长辈过,但我今日不吐不快,索性就没规没矩了。”
言外之意,小乔要说林婆子的坏话?
林婆子冷笑一声,乔小乔这种肥婆也好意思来教训老娘,她嘴角含笑道:
“裴二郎家的,你倒是说道说道,难道我有什么大过错不成,值得你没规没矩。”
小乔朝林婆子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仗义执言,如有说错话,请林婆子不要记恨才好。”
“先说说我大姑子,她从十六岁加入陈家,现今已经二十六岁,早起劳苦,勤劳而不求功劳,孝敬公婆,疼爱弟妹,不私藏财务,得到了别人馈赠的衣物、饮食、布帛、配饰等等,首先都献给自己的公公婆婆,生养二男一女,与丈夫举案齐眉,可谓是当代最佳媳妇的典范。”
说完,小乔微微一笑,问陈老婆子道:“请问陈婆婆,小妇人刚才所说的可是有半点差错?”
一旁的林氏嘴角喊着冷冷的笑意,陈老婆子顿了顿,点头道:
“你所言非虚,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大郎家的确实是个极好的,娶媳妇当娶这样的贤妻。”
小乔笑笑道:“妇行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幽闲贞静,敬慎守节,有羞耻心,行事符合礼仪,叫做妇德;然林氏大庭广众之下打骂儿媳,举止恶毒,行事乖张,此乃无妇德。”
林婆子顿时脸色蜡黄,垂在腰侧的手,当下便握紧。
小乔看到这一幕,嘴角的笑容不由加深了些,嘴角噙着冷笑,继而道:
“对儿媳孙子口出恶言,污言秽语不断,此乃无妇言;终日不是在家折磨媳妇就是在外与人八卦,此乃无妇功……”
“够了。”陈老婆子突然厉声打断她的话,“裴二郎家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小乔顺坡下驴笑道:“我觉得林婆子实在是不配做人婆婆,不然陈家以后娶进来的媳妇个个跟林氏有样学样,陈家怕是迟早要散。”
林婆子顿时吓得拍着大腿坐在地上撕扯自己的衣裳,哭得撕心裂肺鼻涕横流,仿佛死了爹娘的样子,凄厉哀嚎道:
“我从十六岁就嫁到陈家,为你们陈家做牛做马八辈子,今日竟落到被一个小辈指手画脚,说三道四,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活了……”
陈老婆子脸色也变得特别难看,神情也微微有些错愕,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被隔去婆婆名头的事情,眼色瞬间冷了下来,狠狠地瞪了一眼撒泼的林婆子,不客气道:
“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
林婆子对上陈老婆子犀利如刀的眼神,瞬间安静下来,神情中带着一股子不甘和怨恨。
陈老婆子扭头瞧着小乔冷冷道:
“二郎媳妇,老婆子一只脚已经躺在棺材里,却从未听过这样荒诞的事情,林氏再不好那也是我陈家的媳妇,老婆子今日要是真依了你的请求,那你要置我陈家于何地,置我陈家名声于何处。”
这个时代,一个人的名声可是代表着整个家族的名声,林婆子此时要是真被隔去了婆婆的名头。
那十里八乡就都知道知道林婆子的品德不行,不但她自己会被嫌弃,还会连累整个陈家。
“名声?那是什么?难当饭吃吗?”小乔的眼睛冷了下来,“世人虽讲究纯孝,但也讲究慈祥二字,晚辈孝顺长辈,长辈却苛责,把晚辈当做牛马蹉跎,这不是恶婆婆是什么?”
小乔从来都不是悲天悯人的高尚者,和所有普通人一样,有善良的一面,也有卑鄙的一面,心中从来不怀大慈悲,也无胆去做大奸大恶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普通的就像一粒尘埃。
然而却对简朴纯善的裴麦燕和孩子隐隐有了那么一丝悲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她实在看不得女子活得如此卑微、低三下四,以其说是帮助裴麦燕,不如说是在裴麦燕身上看到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残酷,这让她感到很烦躁,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你竟是如此荒唐,如此不讲规矩,天下怎么会有你这般女子?”
陈老婆子被她犀利的言辞压迫地喘不过气来,她看着小乔脱口而出道:
“你这样做,可有想过裴二郎如何看你?”
“陈老婆婆是要二郎看什么?”
小乔循声望去,便见陈家院子已站了一位青衫的男子,他此时手中并无拐杖,悠扬的步伐直往小乔这边走来,这人身形修长,体态纤瘦,粗布青衫,难掩其风采,午后的阳光坲在他身上,内敛而明亮。
裴二郎气定神闲地站在小乔跟前,作缉对着脸色铁青的陈老婆子行了一礼,温和问候道:
“陈老婆婆,许久未见,您老身子一如往昔的健朗。”
声音温和纯润,宛若山涧的清清泉水,行礼动作行云流水,姿态谦和,不卑不亢,气度好得宛如世家子弟。
小乔被太阳晒得肚子咕嘟叫,却也暗赞一声。
老年人总是喜欢温和有礼的年轻人,见裴二郎如此温文有礼,陈老婆子不禁心生喜欢,对他点了点头,神色较之前缓和了许多。
这时刚才田里回来的陈老爹见到村里最会读书的少年郎,赶紧上前打哈哈儿,对裴二郎笑道:
“二郎,几时回村的,怎么不来叔这边坐坐。”
裴二郎神情温润,却连忙上前几步,站定在陈老爹半米远,一面向陈老爹拱了拱手道:
“陈老叔,正逢农忙时节,书院放了几日农忙假,我也是刚回来不久,不料却听说大姐这边出了事,便跟过来瞧瞧,可是大姐做了什么错事?”
错事?陈老爹不由面色有些不善地盯着林婆子,裴燕麦的大儿子赶紧上前将事情经过告诉陈老爹。
陈老爹听完脸色阴沉,朝裴逸川惭愧道:“二郎,都是我家婆娘作死,早已与大郎分了家,如今却又唤大郎家的回来做事,大郎家的还怀着孩子哩,实在是不应该,如今你来了正好,帮叔做个见证,再帮叔写个证明,我家婆娘从今往后便与大郎家的划清关系,我管家不严,等叔改日闲了,定亲自上门跟亲家公赔罪。”
“赔罪就不必了。”少年身影清雅得似竹一般,温和地摇了摇头,俊美如玉的容貌中带了一丝温雅,陈老爹的目光不由落在小乔的身上,心里顿时撇了撇嘴。
一个芝兰玉树,一个是猪圈里的黑毛乌鸦,老天爷的心还是不偏不倚的。
裴二郎仿佛没有察觉陈老爹异样的目光一般,反倒是站在小乔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堪堪挡住陈老爹的视线,将小乔肥胖的身影挡在自己的身影里,“如此便打扰了,我先带小乔,下午再让三郎把证明书送到陈家,陈老叔通情达理,二郎铭记于心。”裴二郎说完,对着陈老婆子施了一礼,温和道:
“小乔年轻气盛,性格中难免带着些侠气,冲动之下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冲撞了您,请陈老婆婆不要与她计较,回去后定让母亲好好管教她。”
裴二郎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气得人半死,偏偏又对他生不出半点恶感和怀疑来,却也能哄得陈老婆子眉开眼笑,这也是本事。
“小乔,爹娘在家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快走吧。”裴二郎转过头来冲小乔温和一笑,这模样这笑容一看就跟温和可亲的五好青年一般,一看巨能令人生出好感。
但小乔不知为何,背脊无端冒出一股冷汗。
裴二郎说完率先除了陈家院子。
裴燕麦也喜极似的摸摸了眼角,借着袖子掩下嘴角的笑意,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换上沉痛之色,抱着陈小北拉着孩子和妻子行到陈老爹面前,“嘭”跪在陈老爹面前,磕了三个响头,眼眶通红道:
“爹,虽说我们家与娘划清了界限,不相往来,但您放心,每年该给您两老的孝敬,儿媳绝不会短了您的。”
说完之后,抹了一把通红的眼睛,也不待陈老爹说些什么,裴燕麦便迅速地带着孩子进了隔壁房子,嘭的一声,陈剑夫妻两个快速地关上门,仿佛身后有什么猛虎野兽。
陈老爹&陈老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