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已经能看得到了。可袁真真的眼睛里并没有光。这儿对她和孔维都不是那么友好。
此时的京城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宥王重新平定了秦国的战乱,使得龙颜大悦,竟然宣告大赦天下。这么一来,大理寺又得忙活了一阵子,将皇上祭天后所得知的时间里的案件择情开始赦免罪行。
令静王真正难以置信的是,袁真真竟也在被赦免的人之中。
贺连风是从贺知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真的吗?”出了那样的事后,学堂是去不了了,贺连风便像以前一样,一边打理家业,一边按照父亲的吩咐在府上抄写贺家的家训。
“真的。”贺知想了想才说道,“她终究不是你的良人,你可知道?”
贺连风愣住了,“什么?”
贺知清了清嗓子,“你如此关心她,甚至当初想着帮她逃走,难道不是因为你心里有她?”
贺连风哈哈大笑起来,“爹,你说什么呢?”
这下轮到贺知摸不着头了,“难道不是?”
贺连风摇摇头,“自然不是。”
贺知半信半疑地看着贺连风,“不是就最好不过了。你得记得她的身份才行。”
“她的身份?什么身份?罪犯之后?”贺连风又不由得恼火起来。父亲明明知道当年袁家的案子的真相,又怎可这么说呢?
贺知摇摇头,“不是。静王如此看重她,日后势必会将她收入府中。怎么样都是静王的人,你不该有不敬之心。”
贺连风这才心里一松,“这是自然。”他接近静王府为的就是静王而已。而对袁真真,虽然也有自己的感情在其中,可绝不是父亲所想的那样。甚至于那一天拦住了父亲让袁真真逃走,说到底也是因为静王爷。
“可静王会有那样的机会吗?”这是贺连风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
贺知听明白了贺连风的话,“会的。”贺连风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不知道朝堂上的变化。自从静王爷重返朝堂后,他不管是参加集议还是上早朝,都在建议皇上广纳人才,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朝政充满生机。现在看来皇上已经心动了,可贺知却早就明白过来静王此举的用意。一旦皇上广纳贤士,朝中将不再是世家的天下。静王如今是拿这些人跟世家子弟比起来没那么多脾气来劝解皇上,可皇上兴许没想到的是就算是这些人没那些个脾气,可却也是最容易接受新思想的人,想必等这些力量涌入朝堂之后,便是静王革新朝政之时了。
贺知其实很期待静王的革新之举,在他看来,整个儿皇室,也就这一个尚有魄力的皇子了。
静王紧张且不安地等在路边,“问准了吗?”
黎青点点头,“问准了,说是今天就能到了。”
静王于是朝着秦国来的方向远远地眺望着。每过来一辆马车的时候便要踮起脚尖去看看,可却全都不是袁真真。
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眼帘,是陈平。
静王忙大步上前,黎青也一路跟上去了。如此一来,陈平怕是再也不好去宸王府了。可静王如今与宸王的关系也是日渐进入僵局,就这么把陈平留在府上,怕是会更糟糕。
马车上的人感觉到马车停下来了之后,知道是他来了,一只手紧紧地攀住了车窗,就连呼吸似乎都不怎么会了。
那个人掀开马车帘进来了,裹挟进了一身的风雪。可袁真真却觉得那个人是她的阳光,也是她的甘露。
袁真真还没能来得及看清楚这个人如今是瘦了还是胖了,便已经被卷进了他的怀里了。
还没有问起袁真真在外的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静王第一句话就梗在了喉头,“……我想你了……”
“我也是。”袁真真听到了他的声音终于能安下心来,双手渐渐地环住了静王的腰肢。
静王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袁真真已经被泪水濡湿的脸颊,用舌头一点一点地舔去了她的泪水,最后轻轻地覆盖住了她的唇。温柔,却又有点苦涩。
“回来就好。”直到此刻,静王才觉得自己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静王府今日像是有大喜事一样,府里的下人来来往往的全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唯有于宓,一双眼睛几乎要把那些下人狠狠地剜下一块肉来。
因为于宓不可能为了迎接袁真真做准备,所以府里所有的事情便由封为露来安排了。她是真心为袁真真能平安回来感到高兴,苏岩也是,所以一早就去买了许多袁真真喜欢的食材,准备让她敞开了吃个够。
“这个挪一下,放这里不好看。”封为露忙前忙后地竟然出了一身汗了。
于宓领着琅儿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出言讽刺道,“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是的罪人罢了,也值得侧王妃这样费心思?怕不是想讨王爷欢心吧?”
封为露并不想与于宓计较。黎先生责问王妃身边的嬷嬷时她曾不小心从那间囚室经过,也不敢想象黎先生也会有这样暴戾的一面。可他这样一个人,为什么愿意为了静王做到这样的地步呢?封为露至今还不算明白,兴许在这个府上再多待些日子才能弄明白。
封为露也是世家出来的,自然知道嬷嬷对于于宓的意义,嬷嬷最后死得潦倒,所以封为露心里也有点可怜她,“都是在静王府讨生活,可不就得讨静王爷欢心么?”她并不想在于宓的跟前承认自己对袁真真的感情,这话一说完,扭头就走。如今的于宓看样子已经疯魔了,早没了余家大小姐的模样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诡异劲儿。等袁真真一回来,怕是还得闹事。
袁真真进府了。
静王府不多的下人全都围过来了,好些人都跟袁真真的感情不错,隔了这么长的时间再见到袁真真,好些人都忍不住哭起鼻子来。
而静王回来前一直忙前忙后的封为露却像是冷静下来了,只隔着人群对着袁真真微微一笑,眼眶有些发酸,随即便转过身去握紧了秋铃的手。她的眼睛里像是多了很多东西,却也像是少了很多东西。
有下人自作主张要把袁真真的行李送到原来的厢房去,那里封为露也叮嘱下人全都收拾干净了。
可静王却瞪着眼睛,“送到我那儿去。”
在场的人全都大吃一惊。最后还是封为露先回过神来,“还不快听王爷的吩咐。”
黎青抿嘴一笑,自去查看别的事情。
袁真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脸红了,“这是做什么?”她心里还是有数的,即使她不再是逃犯了,却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能成为静王的王妃。
静王却无视袁真真的抗议,在众人前握住了袁真真的手,“有惊喜。”
“什么惊喜?”
小饭厅里已经有人等着了,先传来的声音是贺连风,“你回来了。”
袁真真始终记得贺连风那一日违抗贺知的意思护佑自己,所以此时对着贺连风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
贺连风摆摆手。
而一直坐在暗处的两个人此时全都站起身来,袁真真这才惊觉竟是自己的父亲与兄弟。
“你许久没见过家人了……”
袁真真上前扑到了袁大千的怀里,“爹……”在外头漂泊的这段日子,她常常想不管不顾地回家去看一趟,吃一碟子爹做的枣泥糕也好。可她不能走,不能给孔维再添麻烦,所以心里的苦痛和思念全都忍了下来。
“爹给你做了枣泥糕,快吃点。”袁大千也是不住地抹眼泪,只有袁实站在旁边抿着嘴不吭声。
可桌子上却摆着两盘子枣泥糕,袁真真一眼就看出来了,“哦,这盘是苏师傅的,这盘是爹的。”
“喜欢哪个……就吃哪个……”
“自然是喜欢爹做的了,不过苏师傅的也好吃。”
黎青正准备安排众人落座,封为露此时也到了,可袁实却忽然开口说道,“小妹既然已经不再是戴罪之身了,我想带她回去。”
静王深深地看着袁实,“去哪里?”
“回家。”
静王环顾着自己四周,“这里就是她的家。”
袁实笑笑,“别再自欺欺人了,这里是侧王妃的家,是王妃的家,都不可能是我小妹的家。她跟着你,吃过的苦不算少了。我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绝舍不得再让妹妹受这样的苦。”
“她跟着我们回去,找个干干净净的人家好好嫁了,也就是了,何必留在这个京城里受苦。”
静王爷还没来得及说话,袁真真就若无其事地说道,“哥,我回不去了……”
袁实诧异地看了眼妹妹。
袁真真却笑了出来,“我怀孕了。”
先咳嗽起来的是封为露。说这话的人还没脸红,封为露却已经红到耳根了。是那一夜之后有的孩子吗?
静王喜极而泣,当即将自己的酒杯满上,无视袁实沮丧又愤怒的表情,走到袁大千跟前跪下敬酒,“这杯酒……我敬岳父……”
袁大千吓得坐不住了,当朝皇子跪自己不管是不是女婿那都使不得。
一顿饭吃得大家心神不宁,所有人全都下意识地盯紧了袁真真的肚皮看,最后还是静王爷吃醋了,不想这么多人就这么打量着袁真真,所以一手拖住袁真真领着她走了,只把那一桌子人丢给了黎青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