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陌上艳(十九)
自在WADE2018-04-10 20:115,220

  赵仲士原本确实只想让双飞出来斟过酒后,便放了他;不过,他既然刻意将自己打扮成让南宫钰认不出来的模样,赵仲士可不肯就此善罢。

   

   

        况且,双飞的女子装束还让他想起了一些有趣的画面。大雨下的茶棚,害他折损了一员得力护卫的那对“兄妹“;夜里莫名出现在自己府外的神秘女人,伍临胜不惜耗掷千金,在城里布线追查“她”的下落,结果几乎是白忙了,半点线索也搜不出来!

   

   

        如果,那“女人“其实不是女人,而是这个一直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男人”──不,也或许,双飞从头到尾就是女扮男装也说不定。南宫钰对男人完全没有异样心思,他看得出来;可是,像这样一个对男人毫无兴趣的人,怎么可能容忍外人把自己和近侍二人之间的韵事传得沸沸扬扬?

   

   

        除非,他的近侍根本不是男人!

   

   

        如果捏住双飞这条索,牵不牵得出他背后那个武功高强而行踪诡祕的“哥哥“?那个杀了他一名高手近卫,害他不得不向誓凌天低头、再请调一人的男人,他没办法就此释怀!

   

   

        赵仲士在脑中飞快把连日以来的异事整理了一遍,愈想愈觉得清晰,他手里拈着酒盏,指尖上还留着双飞刚才故意把酒洒在他身上的潮湿触感。他朝南宫钰投去一眼,笑举酒盏。

   

   

        “钰兄弟,鸯儿,大哥在此预祝你二人诸事顺心!“

   

   

        能与南宫钰并称,陈鸯看来已心满意足,果真满饮了一杯,小脸迅速泛上红云,难掩喜气。

   

   

        南宫钰一言不发,朝空向二人虚敬,若有所思,默饮数盅之后,即起身向赵仲士告病索房。南宫钰进退合度,面上波澜不起,赵仲士实在看不出什么异状,便也不拦阻,直接命下人带南宫钰去后院的西侧厢房暂歇。

   

   

        “哥哥,他……南宫少爷从来都是这样冷淡的吗?可是二哥说……他向来豪放不羁,朗朗有江湖气,怎么见了我,好像就不是这样了?“南宫钰一走,陈鸯忍不住转向赵仲士,细声疑问。

   

   

        “他吗?大概是混迹江湖久了,名家闺秀见得少,脸皮薄吧。“赵仲士侧头想了想,开口答覆陈鸯时,脸上略过一抹古怪的笑。“鸯儿放心,他对我不也是这样冷淡?如果下次让你与他独个儿相处,也许就不冷淡了。”

   

   

        “二表哥!你好不正经!不想和你说话。“陈鸯一下子羞红了脸,娇嗔万状,伴随着赵仲士的大笑声,房里的两人都是心有所思。一个想回自己寝房,一个想跟到客房去,此刻却又脱身不得……因而,搭讪着闲聊了好半晌后,这两人都不曾注意到从西厢客房传来的那一声闷响。

   

   

  ***

   

   

        簇着郑思霏回房的几人并没有动粗,但少说有八个带刀壮汉的押解阵仗,再加上她这一身打扮,若还没脱身就喧闹开了,就怕南宫夫妇循声而来,撞见她竟在此处……她那一脸浓妆,灯光昏暗乍看之下,当然难以辨识身分,但却经不起详查细看,要是不巧被秦秀认出她的身分,数年的辛苦伪装便要毁于一旦!

   

   

        因此,她忍着气被推回同一间处处不堪入目的寝房,立刻去翻找自己藏在床褥底下的袍服和随身短刀,才一碰到平平整整的床角,她心里就是一阵发寒,用力掀开褥子一看,她原本的衣裳刀刃,果然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连衣带也不留。

   

   

        郑思霏又怒又急,敏捷跃起,就要去撞门,但一碰之下,却只碰出一阵锁鍊巨响,赵仲士竟把她锁在里头!

   

   

        她拍门怒斥:“打开!谁让你们锁的?“

   

   

        外头的侍卫声音甚是平淡,听起来对于类似的问题早已回答惯了。“在赵府,只要进过夫人房,没有不过夜的道理。“

   

   

        “管家呢?叫他过来!他肯定知道不放我走的下场!“

   

   

        门外的侍卫嗤之以鼻,哼了一声,再回答她时已显不耐,“先生忙着打理前头的事,哪能理会这些小事?你还是趁这些时候,好好想着夜里怎么伺候大人吧……“郑思霏循着声音来处,认准了那个发话者背倚处,狠拍了一下门板,实心木门极牢固,震得她自己手掌涨红,不过,想来门外那人也不大好过,“哎唷”痛嚎一声,骂骂咧咧的避远了,却仍是断不了陆续传来那些猥琐声音:“下贱货,省点力气吧!就算大人玩腻了要放你,也总得落在大爷我手上,你现在打一掌,老子便还你十拳──“

   

   

        郑思霏握住自己发痛的掌,咬咬牙,知道再多与这种人闹下去也没有用,确实不如省省力气,于是任那人在外头嘴里不干不净的与同伙哄笑,她充耳不闻,就着还算明亮的天光巡视整间房。方才她去奉酒的这短短时间内,这房内居然已经全盘打理过了,被褥翻新、铜镜有新擦过的痕迹,把她线条毕露的身形映得更加清楚。

   

   

        她愤然扯下自己外罩的薄纱,取过梳妆台边的净水,尽力把自己身上那股叫人屏息的浓香除去,接着干脆不理会外头的杂音,坐到榻上运气行功。

   

   

        自儿时着过一次赵仲士的道,连续数夜梦见降神传功之后,她便察觉自己身上渐渐养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敏锐,每每让她多次化险为夷,预知危难,近日杂务缠身,倒是真如南宫钰所说,许久没有练气了,趁此时养点精神、以便随时押了赵仲士发难,才是正事。

   

   

        她没忘记,赵仲士身上最该防的不是他的武功,而是那些下三滥的奇药。

   

   

  ***

   

   

        不知已是几时,门外的杂闹声一一消失,门上铁锁发出低沉的碰撞。有人在开门!郑思霏睁开眼,阳光已经移了位置,不再照进房里,但天还没暗透!赵仲士这么早就能脱身前来?来不及细想,她迅速将自己方才脱掉的纱衣铺在床上,掩在帘内,朦胧中就象是她和衣躺在床上;接着,她窜身到门后,捏住掌心,双臂蓄劲。

        想逃,就得要趁机押住赵仲士,让他不得不放人!机会只有一次,一瞬间,她不能错过!正在开门的这个人,透过门上因雕花而略薄的部分,隐约可见身形高伟、步伐稳慎,衣袍也是官家样式,绝对不是方才那些粗莽大汉。

   

   

        随着铁锁喀呛弹开,门板终于微敞,门外那人极小心地跨了进来──她感觉自己的掌心略略在出汗──等到那人巡视房内一会,发现床边露出的红纱衣角,总算整个人都跨进了门槛,郑思霏立刻提气轻踪,左肘猛然扯住那人项颈,足尖朝后一点,关上了门,即刻在他耳边低语:“姓赵的!别想拿我要挟南宫钰!要是不想现在就折骨断腿,马上还我衣服,把我放了!“

   

   

        紧绷之中,郑思霏听见那人脖颈被勒住的瞬间立即屏息,随后却是轻轻一叹,听不出是何等情绪的熟悉声音,随着一股淡淡的蜜酿药香晕漾而出。

   

       

   

        “原来你不是在等他吗?『双双』?“

   

   

        “是、是你?“惊诧之下,郑思霏押住他的手臂一震,那人甚是轻巧地脱离她的掌控,反从她身后用相同的手法,紧紧扣住她。

   

   

        但不是扣住她的脖子,而是她的腰。

   

   

        郑思霏蓦地抬头,眼前正对着那半面墙大小的明亮铜镜,镜子里象是两个陌生人;女子衣不蔽体,发鬓慵懒;男子凤眸微闭,半张极美的脸埋在她蓬松的发间,双臂牢牢环住她。

   

   

        朦胧身影交缠。

   

   

        她脑中极不合时宜地,跃出书架上那些春宫画片里的图样。

   

   

        一瞬间,她忽然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南宫钰的身形比她高了不少,肩膀也比她宽了这么多,被他圈在双臂里,她竟彻彻底底就像个女人。

   

   

        连闪烁不安的神情,都像。

   

   

        他看起来像个倦极的归人,倚在她身上,只为寻找一个歇息处。她觉得喉头有点干,双眼有些朦胧,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唤他。

   

   

        少爷?哥哥?或者,就直呼他南宫钰?

   

   

        “……你……怎么会……你明明讨厌那样的女人……“

   

   

        “对!我一点也不喜欢!“南宫钰的声音似醉非醉,如梦呓在她耳边响起。“郑思霏,你真懂我,我最讨厌的事,你一件件都做全了!先把邵枫推给我,然后,早就知道娘这趟是来向陈府提亲的,你却一声不吭的走!可惜,你做得还不够彻底。你把我当成赵仲士的时候,下手真够狠……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又让我怀疑,你其实并不是对我一点心思也没有。小思,我给你机会,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南宫钰微潮的气息渐渐落到她光裸的颈上,郑思霏却对着镜子定住了,她动弹不得。她只觉得,镜子里那个脸上逐渐露出娇弱苦楚的美艳女人,不可能是自己。

   

   

        “……我对你,“她微顿了一下,硬是撑着把话说完:“确实没有一点不该有的心思。你该去熟悉未来的南宫少夫人,让他答应你把邵枫娶回去做侧室,而不是老爱盯着一个像我一样,什么也不是的人。”

   

   

        南宫钰的脸色异常冷静,脸颊远离她的发梢,却将下颔移近她肩窝,她冰冷的耳垂几乎可以感觉南宫钰薄唇开阖之间透出的温度。

   

   

        “我只问最后一次,你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话要告诉我?“

   

       

   

        他的声音,淡得像漂浮在遥远林间的云;寒如绝峰顶的长年雪。

   

   

        她咬咬牙,闭上双眼。“我可以做你沾血的刀,做你保命的盾,直到你成事为止,除此而外,不可能再有其他身分!“

   

   

        南宫钰的身子霎时一僵,很低很低的笑声迸了开来,然后,她的背脊末端,那条兰草腰带的正中心,忽然被什么寒锐的锋利物事抵住了。

   

   

        “就因为……我对你来说,也是个什么都不是的人,所以,这东西可以随手就送人,是吗?“

   

   

        距离肌肤太近,太熟悉的危险触感,让她骤然瞠目,乍然屏息,难以置信地盯住镜子里的南宫钰。

   

   

        还有南宫钰握在手上、不知从何得来,她被厉天霄摸走的那把匕首!

   

   

        那一把原本是做给她作生辰礼,为她量身订做的防身短匕;现在却从她的腰际贴着肌肤向上猛然划开,刃尖把她拿来系发的兰草软绸破成两半,一头长发无所凭依,如瀑飞散,簪发的细钗一一落地,地上铺了软绒,金簪落地本无声;她却以为自己听见一声声锐利的冰裂。

   

   

        刀锋很冷。她感觉自己背上沿着脊骨,自腰椎至颈间,迳直被南宫钰划开了一道毫无犹豫的细长血痕。

   

   

        青丝扬散之际,南宫钰飞快低头,用力咬在她化妆还没卸下的白皙肩窝上。郑思霏紧闭双唇,忍住喉头一声微哼,本来就滚在双眼里的泪花,顺势滴落。

   

   

        尝到脂粉混着血腥的古怪气味,南宫钰终于松口;原本箍得很紧的手臂,也放开了。

   

   

        郑思霏护住自己被划成两半的上衣,踉跄转身,还没看见南宫钰的表情,浑身已被迎面盖来的温热气息裹住了。

   

   

        那是南宫钰从身上脱下来的外衣。染了酒气,却依旧带着她再熟悉不过的细薄茶香。再也忍不住的泪水一时急涌,郑思霏取下那件盖住了脸的长衣,仓皇抬头,南宫钰手中已空无一物,匕首不知被他收到了哪里去,除了眸子里还带血丝,他傲然的神态几乎已和平日无异。

   

   

        “穿上。“一如往常,他走在她前方,自行开了门,大跨步迈向倒在一旁的壮汉,从其中一人身上抽下腰带,掷到她脚边。

   

   

        “跟我走。待会卸了脸上的妆,你先到我车上躲着,随我回府去。集萃庄已经开始广发武林帖,今年北武林各大门派祭出的好手极多,若没有毫发无伤的把握和能耐,就别随口说能做我的刀。“

   

   

        郑思霏顺手拾起地上的半截软绸系发,正要系上腰带时,这才发现自己腰侧的妆粉,横着卸去了一小部分,明显露出自己原先浅褐色的肌肤。她恍然大悟。赵仲士那时用被酒泼湿的手故意碰她,脂粉的颜色便被抹去,南宫钰恐怕是看见了这个,才能识破她的伪装!

   

   

        扎紧腰带,她只想尽快跟上早已快步走远的南宫钰,然而,才一走动,就感觉右肩上还在渗血的咬痕隐隐作痛。

   

   

        就像南宫钰不仅仅是在她身上咬出一个印迹,而是把他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恨,全都啮进了她的骨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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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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