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在了那里。
承应淮依旧是一身的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冷静风格,只是简简单单地出现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就会有那种让人无法忽略的气场,寒烈而强势,凛冽无边。然而他此时此刻坐的却是轮椅,“脆弱”这两个字眼陡然跳进我的意识。
难以置信的目光想要去确认那究竟是不是他的双腿,还是我的幻觉。我感觉到承应淮的目光明显的一晃,脸色僵下来,冷得像块生铁,快速将轮椅调头离开。
他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就只是这样望着他朝一个方向逐渐离去,泪水在不知不觉之间模糊了视线。我想起那一次承应淮在机场送别我时的场景,他的背影被拥挤的人潮越隔越远,在那一刻,我忽然很害怕他会永远消失在人海之中,再也不回头。
即使我对他的感情已经十分淡薄,我仍然无法摆脱这种没由来的恐惧,我可以接受他不爱我,我也可以接受他跟其他女人结婚,我甚至早已习惯了他恨我入骨。可是……可是我最后害怕的,竟然是他过得不好。
如果我的放弃和离开也不能让他摆脱痛苦的仇恨,我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来不及再犹豫,我早已冲了出去。
我看见他等在大楼的VIP电梯门外,电梯到达一楼,门向两边打开,轮椅进去。在他转过身来的刹那,我的手按住了即将关上的电梯门。旁边的保安着急地朝我喊:“小姐,你小心,这样做太危险了!”
电梯里就承应淮一个人,以及还站在门口的我。
他淡淡地皱起眉头,脸上瞬间露出不悦,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眼睛斜向别处。我尴尬地移开脸,欠身向外面的保安道歉,见外面没有人往这里走,立即按下了关门按钮。
电梯门是关上了,楼层还没按。凌若仪没跟我说庆功酒会在几楼,我不好随便按一层。承应淮坐在轮椅里对我视而不见的架势,肯定不会过来按。
我只好率先打破僵局,“去几楼?”
“58。”
再平常不过的语气。
我以为他不会跟我说话,却没想到他竟然开口了,而且是在我问了之后,没过三秒钟回答我的,即使只是用一个最简单不过的数字。手指朝27按下去的那一个瞬间,我的心在平静的表象之下,抑制不住地狂跳。
背后没有感受到任何目光的注视,哪怕是如同羽毛扫过的目光的痕迹。两个人共同处在封闭的空间里,空气里却好像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
心里说不出来的怅然若失。
没人继续说话。
如果我不开口,他是不是就打算不跟我说一句话,哪怕是一句寻常的问候他也不会对我说。我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如果我和承应淮无法避免地再次见面,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又或者,假装不认识对方,就这么走过?这一种可能性或许还更大一些。在波顿大楼的酒会相遇完全是巧合,他第一句跟我说的话是——
“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紧接着,就是当晚发生的车祸。
“你的腿……”
我发现自己在说这几个字时,声音都是颤抖的。眼睛不自觉地往旁边看去。我站在左边,他的轮椅在偏右边,中间多出来一段距离。即便是坐着,他的气势依然不减,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睥睨着脚下的一切万物。
他斜着狭长的眼睛,冷淡淡睨向我,言语里充满警告:“你最好别跟我说话,否则我不保证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坐着轮椅,算半个残疾人,还能对我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在想,一种被欺骗了的蒙羞之感让我脱口而出:“那天在医院里装作认不出我来,我还差点信了。承应淮,你的演技不去演电影太可惜了。”
“啊!”
在我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承应淮竟然在我面前站了起来,胳膊撑在我旁边的墙面上,将我逼进了电梯门边的角落。我的下巴被他的另一只手扳住被迫抬起脸,霸道强悍的气息从我上方袭来,顷刻间堵住了我的嘴。
“……唔……你……你想做……呜呜……”
嘴里的空气被掠夺走,我用力地挣扎反抗,他越暴躁,疯狂地啃噬我的舌头和嘴唇,到最后,竟然将我的下嘴唇咬破了,血腥味立即在嘴里蔓延开来。
他这才如梦初醒地放开了我。
“承应淮你混蛋!”
我扬起手,向他的脸颊挥去,被他在半空中抓住了手腕。我往后抽回手,他痛苦地低呻一声,双腿突然支撑不住了,往后倒回到了轮椅上。我被他抓住了不放,他强迫我坐在了他的腿上,牢牢掐住我的腰,让我动也动不了。
“放手!让我起来!”
他握住我的下巴,一双轻蔑的目光在我脸上游走,轻轻地笑了笑:“装什么装,你不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才跟我进了电梯。这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的吗?”
“你……”
这是什么混账话!我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他的指腹从我被咬破的嘴唇上碾过,在手指上留下了鲜血。他把手指放进嘴里,缓缓舔光。
“我想shang你。”
什么!
犹如五雷轰顶,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轮椅只是一种障眼法,丝毫改变不了他承应淮是魔鬼的事实。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致命的诱惑,他是恶魔的诅咒,会把对方的灵魂都吸进去。
我怎么会觉得他可怜呢,真是太糊涂了。
“承应淮,你是不是疯了!”
我咬牙切齿,不安地挣扎着。他嘴角微微翘起,得逞似的一个微笑,大手一挥,将我推开,“开玩笑的,急什么。我对被其他男人睡过的女人没有丝毫兴趣。”
这才是承应淮,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一把锋利的刀插进肉里。
我躲到一边,整理着仪容。手机在包里震动,是纽约打过来的号码。我还没看来电显示之前就猜到了是哈里斯打来的,女人的直觉很准,尤其是对已经习惯了的人,就有种说不清的默契。
看到熟悉的号码出现在眼前,我忐忑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下来。
“honey(亲爱的),我们好想你。”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哈里斯慵懒而甜蜜的向我撒娇声。没过几秒钟,又传来了小孩子的呀呀学语,时不时铃铛般的清笑。哈里斯在逗兄妹俩玩,还把手机放到了他们旁边,所以我能听得很清楚,心情一下子就被带了过去。
“我也是。”我戒备十足地盯着承应淮,防贼一样地防着他。
哈里斯听出我的声音不平稳,察觉出不对劲,把手机拿了起来,走到一边问我:“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需要我过来吗?”
我被哈里斯的这一句话瞬间打湿了眼眶,有一个人可以随时准备为我奔赴前往,不问缘由,不需要同等的付出和回报。对我孤独的人生而言,这就够了。
“我很想你。”
哈里斯愉悦道:“那就早点回家,我和孩子等你。”
有这一句话就够了,我现在归心似箭。
挂下电话后,我差点忘了电梯里还有另一个人。
无意间回头,承应淮仿佛是在承受着身体上的某种痛苦,双手紧紧抓着两边的轮椅扶手,脸色异样的苍白,薄如刀削的嘴唇冷冷地抿成一条直线。我担心他的车祸后遗症发作,倒在电梯里会很麻烦,才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滚!”
他这种态度让我感觉自己根本就是在自讨苦吃。正好电梯门这时也开了,我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出去。有人在电梯门外早就等候,我抬头一看是赵封。
“霍总!”
他见到是我也很惊讶。
我正在气头上,就瞪了他一眼。他莫名被瞪,无辜又疑惑不已,往电梯里探头一看,承应淮就在我后面坐着轮椅出来。赵封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心知肚明的什么也没说,向我点一点头,过去给承应淮推轮椅。
“承总,朱导他们已经到了。”
“嗯。”
“人员基本上都来齐了,酒会差不多要开始了,现在要过去吗?”
“先去见丰权。”
丰权是韬光传媒公司的老总,也就是凌若仪的顶头上司。韬光传媒是《金瓯缺》的发行公司,承应淮是最大投资人,这里面的关系匪浅。我记得凌若仪上次跟我说要准备出来单干的打算,承应淮应该就是她背后的金主。
算了,反正跟我没多大关系。
***
我进去时,酒会已经开始,大多都是熟面孔,曾经在剧组里一起共事过的工作人员。周川城老远就瞧见了我,朝我招手叫我:“绮真,你可算来了!”
他这么一叫,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
我走出去,对周围经过的剧组人员表示微笑,他们见到我时还是很熟悉的,就是多了一丝拘谨,给我的感觉好像是刻意装出来的客气。
周川城的心比针还细,却仍不忘调侃我:“以前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可以跟你打成一片。现在没办法了,就算想跟你套近乎,也得看大老板的脸色。高攀不起咯。”
“……”
见我不说话,周川城以为我生气了,忙解释道歉:“其实你也不对,早开始不该瞒着我们的,太不厚道了知不知道!幸好我是知道内情的,不然也跟他们一样以为你是走后门进来的,带资进组。”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懒得跟他贫嘴,在四处寻找一个身影,“夏川呢?”
“没来。”
“为什么?”
周川城忽然不说话了,眼神闪避我。我的直觉预感不好,心下顿时紧张起来:“夏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别问了,他这次遇到的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