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她说的是事实,曾经在大学时,或许我和子垣看起来还没多大区别,可踏上社会,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身份,地位,人脉,身家,都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巨大鸿沟。
他是A市只手遮天的帝王,而我只是一个在底端挣扎的爬虫,就算我凭借过去的那些记忆和他有了些许牵扯,可是最后能公然站在他身边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能与他相配的人,从来不是我。
“顾晚晚,我也不和你摆那么多弯弯绕绕,说得直白一些吧,我希望你能打掉这个孩子。”她不再保持刚才的那个姿势,而是倚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看到她握着咖啡杯的十根手指纤细圆润,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再看看她身上的穿着佩戴,每一件都透露出她的生活优渥。
而我……
我不由得低头看看自己,和她这样面对面坐着,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女仆。
“怎么?我认为你应该有自知之明,顾晚晚,你想要什么好处,我都能给你,只要你老老实实把你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她继续说着,本来应该是高高在上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却是少了几分盛气凌人,多了几分商量。
可我却明白,这是她的不容置喙。
她不能容忍在她和季子垣之间多了一个孩子,这一点,我从很早以前就明白。
而我肚子里的,也不是真的孩子,只是一个用来欺骗陆景成的幌子,却不小心将季子垣一并骗了去。
想了许久,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她的眼,说:“如果你有了他的孩子,你会打掉吗?”
我看到她皱起眉,双眼眯起,她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她的勉强壮着胆,其实内里却是一片心虚:“我很想和他拥有一个孩子,不是因为我爱他,而是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贪财的女人。”
我笑,藏在桌子下面的手握紧,我继续维持表面的平和:“他说,只要我生下孩子,就给我他在A市的一半的产业,并且,如果一不小心今后我的孩子继承了他的全部家产,我还能……”
“你够了!”黎阳阳猛地拍了一下桌面,制止了我的话。
如果说之前她都是以一种和我商量的语气,甚至对我有几分看重,那么现在,她就是彻底的失望,她像是第一次看清楚我这个人一样。
我看着她的眼神,回以微笑:“黎设计师,如果你是我,要作何选择?”
我从她的眼底看到了深深的厌恶与鄙夷,她嫌恶地说:“我听说过你和子垣的事情,今天之所以心平气和地找你谈,是因为我认为,无论如何,你的心里都是有他的,我的本意是希望你不要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如今才发现,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我以为你爱他,可现在才意识到,原来顾晚晚你根本就没有心!”
我的手被掐得生疼,可却依旧笑着看她:“黎设计师为什么要生气呢?这样岂不是更好?难不成你还希望我和季总有些什么?”
看着她眼中的失望与愤怒,我的话反而更尖锐:“黎设计师,其实说真的,你没有必要来找我,我和季总大学那些事情,我早都忘得差不多了,我现在之所以和他有一些牵扯,都是金钱上的交易。”
“我顾晚晚就是看不得别人好,所以想要从中作梗,如果黎设计师真的中了我的计,那我反倒要拍手称快。”
她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不断地摇头,耳垂上那两粒水钻闪烁着奢侈的光芒,她说:“顾晚晚,你根本不知道这几年来,子垣都经历了什么!”
我低头,盯着桌面上的那一杯牛奶:“我不想知道他干了什么,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就像这两年来我的一切与他无关一样。”
我歪了歪脑袋,将视线调转,以防我不小心掉下两滴泪来:“我看中的只有他的钱,时隔两年他再次遇上我是他倒霉,谁让他活得比我好呢。”
我笑,可是下一个瞬间,脸上便挨了一巴掌,我抬眼看向黎阳阳,只见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整个人看上去怒不可遏。
我想,有些人就算是生气,都是那样高贵好看,像她,而有些人就算怎样表演,却依旧落魄得可怜,像我。
我不需要她的怜悯,也不承认我爱着季子垣的事实,我希望她能真心实意地恨着我,无所愧疚地去爱季子垣,而不是浪费时间在我这儿纠结。
我从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做这一切也不是为了彰显我有多大方,只因为我明白像我这样的人,永远也上不了台面,再做挣扎最后依旧是打脸。
如此,还不如早日放手,快刀斩乱麻,向来最为妥当。
“顾晚晚,你真是这样想的吗!”她冷冷地问我,一整张脸蹦得紧紧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山崩。
我揉揉自己的脸,如此来掩饰我的情绪,我说:“当然。”
她似乎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倒是有一些痛得想笑,她今天来的本意不是来让我打掉孩子的吗?现在怎么了?变成了谁爱和不爱的问题了吗?
我想,如果时间再提早两年,或许我会奋不顾身地说爱他,说我不能没有他,说他是我生命的唯一,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他不要我了是事实,弟弟的案底是事实,我嫁给陆景成是事实,我被陆家拿捏着也是事实,我在底层挣扎,实在没有那个资格再去谈爱。
特别是在黎阳阳的面前。
在他离开的第一年里,我想他想到快疯了,于是我常常告诉自己,其实我们没有那么合适,我们无论是家庭,地位,都不合适。曾经也不是没有见过爱得死去活来的情侣,最后因为一句不合适而各自安好,我和他不过是把这个结局提前罢了。
我这样说,于是我便真的这样认为。
我是一个骗子,我连自己也一起骗,并且,我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只可惜他的出现带来的毁灭太大,以至于我堆砌了三年的堡垒轰然坍塌。
空气安静得可怕,我将手拿下来,抿了一口她点的牛奶,说:“黎设计师,我希望今天我们的这一次谈话,不要影响到之后的项目,毕竟这是我的第一个项目,我需要依靠它在设计界里打响名声。”
“我明白,如果黎设计师想,那我栽跟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是也别忘了,我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宝贝,如果我真的有事,我会让季总来帮我解决,我想他一定会答应。”我故意这样说,好让她进一步恨我唾弃我。
我和她本身就不能成为朋友,如此,还不如成为敌人爽快。
我不明白今后事态会向着什么方向发展,只明白在这一刻,我卑微的心已落到尘埃里。
我从没有哪一刻像是现在一样看得清楚,我有多配不上他。
我现在所撑起的躯壳,不过是将自卑掩盖起来的障眼法,有多强硬就有多软弱。
我笑着看她,果不其然,她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说:“你就没有想过?今后就算你生下孩子,他真的成为子垣的继承人,也会因为你而受到诟病!”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说:“你放心,季总会处理好一切,或许等到今后我的孩子还会叫你一声妈,他不会记得我的。”
“你就这样狠心?”她说。
“我向来狠心。”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