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出口的声音带着感冒后的嘶哑。“宫冥，谢谢你。”
沙发应该是他刻意搬到床边的，距离并不远，他一伸手就碰到了我的头发。
他在我脸上捏了捏。“说什么傻话呢。”
我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换了一套干燥舒适的衣服，宫冥立马解释道：“酒店服务生帮你换的，我还不至于趁人之危。”
我脑袋里疼得厉害，眼皮沉的像是嵌了千斤重的东西，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我不知道在酒店待了多少天，只知道宫冥安排了私人医生，医生每天都过来给我打针，发烧却丝毫没有好转。
而我就像是突然得了厌食症，看到吃的就脑震荡后遗症发作。宫冥说我本来就瘦，现在更是瘦的吓人。
我没有勇气去看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宫冥嘴里的吓人到底有多吓人。我把手机关机了，每天躺在沙发上看着天外发呆，或者盯着某个东西可以看很久很久。
就在我待在酒店里病的不知今夕何夕的时候，原本应该在赶通告的宫冥突然气喘吁吁的出现在我面前。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些不忍，久久从吐出一句话。“小暖，你爸今天判刑，心脏病发作现在进了急救室。”
我已经空洞了许久的心，像是被一颗石子砸进了平静的湖里。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窗外，哽咽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宫冥看着我，高大的身子站在我面前，挡住了透光窗子洒进来的阳光。
我索性偏头不看窗外，盯着旁边的花瓶发呆。
他俯身两只手控在我的肩膀上，使劲晃了晃。“时小暖，你给我振作起来，你看看你现在活的像个什么样，你到底在伤心什么？”
我心底里在冷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我说：“去医院吧，顺便，我想检查一下身体。”
宫冥看到我无意识的动作，见鬼了的眼神看着我，不可置信道：“你别告诉我，你怀了傅斯言的孩子。”
我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到医院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的是我妈。
她趴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哭的泣不成声。看到我的时候，她一个健步冲过来，给了我一巴掌。
我不知道是现在瘦的不成人形的我太脆弱，还是老妈的力气太大，我被她这巴掌打的直接摔在了地上，骨头跟地面碰撞的生疼。
宫冥俯身想把我扶了起来，我推开他的手，抓着旁边的座椅自己站了起来。
老妈一双眼睛哭的通红，指着楼梯的方向，大吼道：“滚，你给我滚，你这个扫把星。”
我的眼泪含在眼眶中，眨眼间就落了下来。带着我二十年的痛苦和委屈，我说：“妈，我知道是我害你这辈子没能过成你想要的生活。可是……为什么？我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要把所有的错都毫无理由的归咎在我身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老妈把我往前一推，推搡着让我走，手指握成了拳头，重重的砸在我的骨头上。“都是你，是你害了你爸。如果不是你，傅斯言早就死了，现在你爸也不会这样。”
我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有什么声音在嗡嗡作响。
几个护士看我妈的情绪太激动，把她从我身上拉开，提醒道医院要安静。我无力的往后踉跄了几步，宫冥揽着我的腰，扶着我。
远远的，急救室的门打开，病床上的人被人推了出来，病床上的人被白布盖住了。
一直等在急救室门口的人看到这个场景，开始痛哭起来。
那抹白色就像是天边刺眼的光，刺的我眼睛生疼不已。胸腔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走，我看到我妈冲了过去，我不自觉的也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冷千兰拦着我妈，狠狠的把她推开。“滚，你别来打扰今诚了。人已经走了，你还想要什么！钱吗？”
她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钱，狠狠砸在我妈的脸上。“好，给你钱。拿着钱，给我滚，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一片红色散落散落在地上，我跟我妈就像是默剧里最狼狈的小丑。
我走过去的时候，时映雪下意识往路立伟怀里缩了缩，说：“时小暖，你来干嘛？”
我说：“我来看爸爸。”
“爸爸？”冷千兰冷笑了两声。“时小暖，你如果真的把他当你爸，你会任由傅斯言害死他吗？”
我妈瘫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我说：“爸刚走，你确定要当着他的面这么闹吗？”
“你根本不是今诚的亲生女儿，难道你妈还没有告诉你吗？今诚早就知道你是你妈跟别的男人生的野种，却白白的养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这白眼狼，根本不懂得报答。”
我不是时今诚的亲生女儿？
冷千兰的话不停的在我耳边回想着，我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妈。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从小时今诚对我和时映雪就是有差异的。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当初我妈生病了，我去求时今诚，时今诚不愿意管的原因？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因为重力倒了下去。
黑暗中，我看到时今诚朝我走过来。
他跟我说，他从小到大对我和时映雪都是没有差别的，是我心思太脆弱，想的太多。
我看到傅斯言走出来，说不是他害死我爸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我。
在梦里，我心里特别满足。梦里太真实，以至于我醒过来的时候，心里那股满足感还在，却跟骨感的现实滋生出巨大的差异，内心里的空洞无限放大。
我看了看周围，雪白的四周，宫冥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他看到我醒了，给我倒了一杯水。
他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打算怎么办？”
我问：“检查了？”
他说：“恩。”
人生真的是无处不狗血，在这种时候，我竟然怀了傅斯言的孩子。我说我想静静，让宫冥走了。
看到宫冥走了，我满心期待却又格外恐惧的去问医生。
……
感受到身体里的东西渐渐流失，我只觉得呼吸一窒，心里疼痛的四肢百骸都在颤抖，可我知道我的表情，一定非常淡定。
我出医院的时候，看到傅斯言满头大汗，略显狼狈的站在那儿。
他朝我走过来，问我：“孩子呢？”
我说：“打掉了。”
他眼睛猩红的，拽着我的手，发狠的把我塞进了车里。
黑色的欧陆CT在公路上疾驰着，下车，他连拖带拽的把我带到家里。
关门时，门撞在门框山，震的一声巨响。
他脸色骇人的可怕。“时小暖，你疯了吗？”
我说：“不，我没疯，我很镇定。”
他的眼神里竟然有一丝受伤。“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孩子打掉？”
“这是我的孩子，我想打掉就打掉。”我说的特别随意，就好像是丢弃了什么并不重要的东西。
傅斯言把我压在墙上，狠狠的掐着我的脖子，迫使我抬头把眸光对着他。
他语气低沉的吓人。“时小暖，那也是我的孩子。”
我干笑了两声。“傅斯言，你害死了我爸，我害死你的孩子，我们之间，两清了。”
我刚做完手术，身体虚弱的很，却不知道是从哪儿的力气把傅斯言推开，打开门走出去的。
我走出大楼，看着天边刺眼的阳光，豁然觉得好冷。
七天后，我穿着一身黑衣，站在时今诚的墓碑前。
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好，有的东西有的人不珍惜，等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明明知道时今诚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此刻，我回响着以前的所有，依旧鼻酸不已，眼泪不争气的流淌着。
宫冥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让我节哀。
我说，对不起，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小暖，离开江城吧，跟我一起回南省。”
我想到我妈，毅然决然的摇了摇头。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是路立伟打的。
我往右一划，听到那边嘈杂不已的声音。
路立伟焦急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
“小暖，阿姨出事了。”
我的右眼皮一跳，咽下喉间的哽咽，我镇定道：“怎么了？”
“阿姨吞了一瓶安眠药，我过来的时候，阿姨已经昏迷了。”
我拽着宫冥往山下跑，也不知道是心急还是怎么，在路上连着差点摔了好几次，好在宫冥把我扶稳了。
上车，宫冥问我：“发生什么了？”
我说：“去医院。”
说完，我捂着脸，浑身微微颤抖着，明明仲夏的天下很热，可好似有一盆凉水将我从头浇到底，连同我的跳动的心脏，浇的湿透不已。
我脑袋里疼的厉害，我趴在车窗上呕了起来，脑震荡的后遗症这么久了还是没好。
呕到五脏六腑都几乎抽痛了起来，我在车上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屋外的天黑了，房间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光。
宫冥告诉我，我妈去世了。
我躺在床上，说：“知道了。”
“小暖，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说：“去南省吧，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