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心懿尽力镇定心神,来到宴厅的中心,此时已有侍女取来古琴,云心懿冲前方躬身一礼:“小女子献丑了,若奏得不好,请多担待。”
云瑁告诉过她弹奏“春和曲”,这也是她月余来练得最多的一支曲。
因对琴艺的天赋并不出众,这支琴曲就算已练得熟稔,她也没什么把握,只能尽力而为,还好此次是琴歌合璧,她对自己的歌声还是很自信的。
冷溯安仿佛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女子,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宛如冰火交融时的爆燃,在一瞬闪起,又一刹覆灭。
他的面容上似乎僵硬了,没有什么变化,只有眼神是含意无穷的。
但谁也不懂他的含意……
云心懿的琴声已起,歌声亦随之伴之,春和曲听起来柔煦动人,铮琮悠扬,她弹奏得固然手法一般,节奏时而不稳,好在有美妙歌声的掩盖与弥补。
她嗓音是天生的好,唱起来真可以说是亦婉亦转,如珠似玉,清雅入骨,灵气流动,在甜美中透着幽冷,在幽冷中泛着亢亮,实在让大家都听得沉醉。
所以也没人去计较她那稍为逊色的琴艺。
听得最入神的,无疑是冷溯安。
听得最不入神的,是云瑁。
他甚至可以说根本没听云心懿的,而是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冷溯安身上。
好像从冷溯安入厅后,他就很关注他,只不过每个人都在看冷溯安,冷溯安是今夜的焦点,他的过分关注并不算什么。
等曲终歌毕,众人纷纷点头称赞,云心懿起身又一次行礼,随后走回到云瑁身后……
她没想到这件事的后续,直到今夜华宴结束。
她真正挂心的人只有云秀瑾,厅内能引起她强烈情绪的、仇恨心理的人,云秀瑾在众人面前表现得端庄得体,笑语晏晏,完全大家闺秀的风范。
今天的华宴好像还是她主力操办的,云心懿看到云奇昌与老妇人都在夸她,还叫她到身边去座,云心懿暗暗心冷,这个所谓的父亲,对她真的没什么感情吧。
“她”死了没多久,完全看不出云奇昌的伤心情绪,今天看起来很开心,云家根本没有任何阴霾伤怀,每个人都正常得不得了。
这里本就不属于她,云心懿的心渐渐成冰,却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可以跟他们脱离得比较彻底了,对云秀瑾,也可以更加不留情面的去报复!
让她受尽牢狱折磨最终含冤至死的人,若放过了她,这辈子重活就没有意义了,她已在计划,在想办法,怎么能接近云秀瑾。
如今云秀瑾不认得自己,这是最好最有利的局面,自己无权无势的情况下,似乎只有这一点能利用起来,她要揭穿对方害死二皇子的真相,并不仅仅是报复她让她死而已。
华宴结束时,云奇昌说:“接下来在园子里还有烟花会,大家可以继续留下来观赏游玩,不必拘谨。”
云芳明几乎立即兴冲冲便凑近了冷溯安,“五皇子,能否请留下来看看烟花会……”
云奇昌已斥责:“丫头,退下去!别这么没规矩不懂事。”
云芳明稍愣,然后不开心地小嘴撇了撇,还是退了开去。
她看出父亲并不像平时那么随口斥责一句,此次是态度严肃,也不敢不听。
冷溯安身边没跟随使女,只有二名侍卫,他在整个宴席上说话很少,最多就是和云奇昌泛泛应酬几句,尤其从云心懿抚琴赋歌之后,他更为沉默了。
就在云心懿退场时,他有意无意间向她瞥了一眼。
深深瞥了一眼。
随后,他匆匆辞别,离开了云公府,并没留下观赏什么热闹的烟花会,云芳明见到他离开得很快,又没办法挽留,急得都快哭了。
云秀瑾从见到冷溯安之后也似乎颇为晃神,每次盯着对方时总是秋波含水,娇靥红润,有一种意味难明的光泽。
她含蓄得多,也沉稳得多,并不会像云芳明那么全无顾虑的表现出来。
云瑁也没留下,很快带着云心懿回了长晖阁。
等回去后,他才对云心懿笑着说:“今夜表现很好,我真的没有看错你。”
“多谢总管赏识,我之前紧张得很,好几处弹错了,如果那位五皇子是懂音律之人,只怕我今夜闹的笑话很大……”云心懿苦笑。
“不必担忧,他不会笑话你,等好消息吧。”
“好消息?”
“最迟明天。”
这一夜云心懿心情忐忑,等着明天的“好消息”,对于她来说,云瑁口中的好消息未必是真好,但她总觉得只要境遇稍有改变,就有机会。
莫不成因为昨夜的表现,云奇昌要给她什么“赏赐”?
次日清晨,她起身得很早,有个小丫头是跟着她,伺候她的,为她端来早膳,甜甜地笑着:“姑娘请用。”
云心懿对这个小丫头芽儿还是很有好感的,看见早膳有粥与小菜,还是很馨香可口,笑着说:“你也一起吃吧。”
“不,奴婢吃过了,您吃吧。”芽儿的声音始终是甜甜的。
云心懿也没想到自己之前的这个杂院丫头,如今都变成丫头嘴里的姑娘了,有人伺候自己,目前日子竟然过得还不错,而之前欺害过她的巧儿和赵妈妈如今都自遭报应。
这一次,她的命运好像真的还不错,当前算比较顺,直到她吃下早膳的一碗粥……
她昏迷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粥里被人放了迷药,不久就沉沉昏睡过去。
等她醒来,发觉自己身处于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周边是黑暗的。
她忽然感到害怕,这是什么地方,难道是到了阴间吗?
谁想害她,谁会把她给弄晕?她醒来后定了一阵神,才想起之前的状况,越发有点毛骨悚然,这是什么见鬼的状况,她到哪里了?
猛然,黑暗中亮了起来,似乎亮起了灯火。
云心懿突然发现,这是座很大、很奢华的厅堂。
但这里好像是封闭式的,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就是一片黑暗。
如今四壁有珠灯亮起,桌案上也有白玉纹心双龙灯,终于将华厅照亮。
而云心懿正斜卧在一张雕花长椅上,她缓慢爬了起来,觉得身体的余乏逐渐消失,终于能活动自如,左右四望,也未见人影。
“哎!是谁,出来!谁把我弄到这里来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云心懿急切叫出声,越想越觉得心慌,这陌生的地方让她深觉不安,很神秘,近乎诡异。
没人回答她。
她又惊又急又恼,奔过去寻找厅门所在。
这厅内封闭,她也不确定门在哪个方向,只不过看见一处好像是门,就跑了过去用力拍打叫喊,结果却意识到那就是一个带画的墙壁,中间看起来比较像门而已。
她及时停手,四处环望,发觉旁边那一面也比较像,过去又试了试,果然有拍门的感觉,咚咚之声闷响,然而……没什么用。
她气得几乎忍不住想撞过去。
她真的撞了过去。
但就在这时,门开了,闪电般移开,她并没有撞上门,反倒撞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这个人的身躯很坚实,好像比门更硬,云心懿觉得自己撞得头都有点晕了,然而这个人却顺势双臂一搂,牢牢将她拥住。
有种男性的气息,沁沁然扑鼻而来。
他的胸膛坚实,但他的怀抱很暖,很舒服。
云心懿有些身子有点发软,头脑一瞬间晕了一下,很快就清醒过来,心底惊慌与排斥,急得拼命去推。
可根本推不动,云心懿让急躁的情绪平和,抬头望去,想看看这人究竟是谁,一张英俊完美如梦幻的脸已出现在她面前,云心懿吓了一跳,这个人,竟然是五皇子冷溯安。
昨夜才在华宴上见过的冷溯安。
“你……”云心懿吃惊之至。
冷溯安笑了笑,“很意外么?”
“怎么会是你!”云心懿心神大乱,也忘记对方是皇子,忘了自己应有的礼数。
“怎么不会是我呢?”冷溯安的嘴边微挑,挑起了一丝邪魅,在清冷之中分为耀眼。
“这里是哪里,五皇子你为什么在这里!”云心懿觉得自己的心快停顿了,他真讨厌,为什么还是抓着她不放手。
“这里是我的府宅,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冷溯安悠悠笑着,“莫非你还以为这里是云公府。”
云心懿心中一团乱麻,这里真的不是云公府,怪不得给她一种强烈的陌生感。
那么,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当她昏迷的这段光景,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瑁云总管呢,他在哪儿,我想见他。”
“你用不着见他。”冷溯安缓缓一笑,“如今你已经不是他的人,他把你献给我了。”
云心懿惊呼一声,娇容微变。
冷溯安终于放开了她,她急退几步,拉开了些距离。
“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冷溯安盯着她,“做我的女人,你并不吃亏,总比在云公府当丫头好得多。”
云心懿想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也办不到,白皙的面颊上仍是掩不住的惊乱之色,“我……我不知道……五皇子您是什么意思……”
“你明白的。”冷溯安似笑非笑望着她。
“不明白!”云心懿咬了嘴唇,“我只是云公府里一个普通的丫头,你是堂堂当今皇子,为什么会看中我?为什么要做你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