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她的痛苦,冷溯安心也痛到无法自抑。
“住手?”古禅僧人狞笑着,“你上下嘴皮一动,就想让我住手?不过你也别心急,我并没打算掐死她,只不过能有些办法变着法儿虐惩她,让她想死不能,想活也不易……”
他如今似乎真的渐渐露出真面目了,江湖黑道的口吻已越来越浓,再也不是什么和善亲切的老僧人风范。
“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快住手!”冷溯安的声调已沙哑了,却很坚定地急喝。
其实他也知道古禅并不至于当下就置云心懿于死地,然而他控制不住自己,见到她受苦受折磨,他就失去了理智。
他的心抽搐着,他明明有力量,如今却无法保护她……
“认栽了?”古禅淡淡一笑,“答应我的条件?真的?你不是高傲尊贵的冷氏皇族、不想受人利用吗?如今肯答应了?”
冷溯安不理会对方语意之中的讥诮,咬紧钢牙点头,“是。”
他猛然仰天长啸了几声,听起来悲怆又凄厉。
古禅盯着他那不停发颤的指尖,像他这样强悍的高手,根本不可能像平常人一样紧张起来就会轻易发抖,除非他的情绪已激烈到极端的地步,完全失控了。
“行,你肯听话就好。”古禅缓缓松开了手,还反手轻轻拍了拍云心懿的背部,微笑着:“我会派人给你二位皇兄送个暗信,引他们到大雁山来,到时等他们上得了天梯寺,你就将他们拿下。”
冷溯安脸色苍白,近乎木然地答道:“好。”
“如此便好……不过你这个人武功高强,老衲对你可是有点不放心。”古禅又泛起了老狐狸式的笑容,“另外,你答应得这么爽快,是否是真心诚意答应呢?老衲也不大确定。”
“你还要怎么确定?人质在你手里,我不答应又如何!”冷溯安沉声道:“你说什么,我都可以去做,但你必需保证再也不伤这位姑娘毫发……否则到时我拼着与你同归于尽,也绝对饶不了你!”
他的话再次充满了爆发力。
“当然,只要你肯听话,我担保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一根头发都不会掉,反之,那就说不得了……她的安危都系在你身上,你肯听话,就能保住她。”古禅真是看准了对方的弱点,拿住云心懿,就等于捏住了五皇子的死穴。
他缓缓伸手,宽厚的手掌心上多了个鹿皮色的小瓶,他拨开瓶盖,轻轻一嗅,就目中卷起了一抹诡异又得意的笑,“张开嘴,吞下这药丸,我就能放心你是真心诚意了。”
“什么药?”
“不必多问,想让她好好活着,你就照做。”古禅的话看来全无缓和余地,字音迸出的犹如利刃。
冷溯安又望了一眼云心懿,云心懿似乎也在瞧着他,只是说不出话。
她漆黑的眸子中仿佛溢满了泪水。
似乎很焦急,也很无奈,显见她不想看到他落入这样的境地。
但是……
“好!”冷溯安双眸微敛,终于屈服,同时张开了嘴。
古禅又向前走近几步,靠得对方近些,手掌一抖,两粒药丸飞出,直接打入冷溯安的嘴里。
他的手法准得惊人,真力恰到好处。
药丸核桃般大小,光滑圆润,飞入冷溯安的嘴里劲力还未消失,可以顺着滑下喉咙。
这种情况下,他想不吞都不行。
古禅还不放心,等冷溯安又张开嘴验看,才确定了他真的已吞下去……
石屋。
死寂的石屋。
这石屋里沉暗一片,低案之上是燃了灯的,但灯火如豆,微弱飘摇,就犹如冷溯安此时的心境。
同样在石屋内的还有迦灵方丈。
迦灵方丈终于长嘘了口气,“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你害我什么?”冷溯安涩然一笑。
“我若早些瞧破这个人的勾当,就会提醒你,不至于让你落入他的算计,落到如今的地步……”迦灵方丈黯然自责。
“这和你无关,你自己岂非也是受害者?不要内疚了,如今说这些也于事无补。”冷溯安平静地道。
“他并不是真正的古禅。”迦灵方丈很肯定地说:“古禅是我知交,我对他深有了解,这个人我不知其真实身份,但非常可怕,他扮成了古禅,今夜是有些异常的,古禅本该来得早些,却偏偏来迟了,我也是疏忽于查证,根本没想到有人假扮他而来。”
“他为什么会进入三玄塔,难道以前他也去过三玄塔?古禅大师原本不是弥迦寺的人……”冷溯安皱眉,“三玄塔也是随意出入的么?”
“并不能随意出入,但也不算真正的禁地,只是寻常外人不能来这里罢了,古禅当初救过我,并与我交情深厚,他的脾气又有些奇特,想在三玄塔内静修,我也就答应了他,因三玄塔的第二层原本昔日也是供人清修之处。”迦灵方丈深深叹息一声,目中隐现沉痛:“如今想必古禅大抵已遭了他的毒手吧,所以他才能放心地假扮古禅。”
“这个人就是黑风杀手组织的首领,虽然我不知他姓名,也不知他还有没有其它身份,但可以肯定,他就是我想找的人。”冷溯安也不觉沉叹了口气,“他的手段的确可怕,我第一次栽得这么惨。”
“你……你难道也没办法了?”迦灵方丈急迫地望着他。
“我有什么办法。”冷溯安苦笑一声,“他真的太厉害,如今又有人质在手,现下给我吃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我除了答应他的条件,别无选择。”
“你吃下那药丸后有什么感觉?”
“就是身体发虚,使不出什么力气,走路都艰苦。”冷溯安往后边的墙壁上一靠,坐倒在地面上,石壁的冰冷之意阵阵侵扰,犹如从背脊钻入到骨子里去了。
“我也是这样的感觉,看来他给咱们吃的是同一种药。”迦灵方丈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掌,他抬起手掌时也十分缓慢吃力。
冷溯安默默地靠着,不想说话。
“你坐这蒲团上,别靠石壁,等寒气入侵,免得身子更虚。”迦灵方丈劝他。
“没事,他就是暂时关着我而已。”冷溯安乏力地一笑,“可能怕这期间出什么乱子,怕我逃走或是另耍手段,所以才控制住我吧,等人来了后,他肯定要放我出去,否则怎么替他出力去对付我两位皇兄?”
“唉,你原本好好的,根本不至于落到这个境地,为了一个女子,就至于不顾自己的性命么?也不顾忌你皇室的安危?”迦灵方丈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人的野心跟阴谋很大,只怕是对准了你们皇室,等届时三个皇子都落到他手里……万历国的江山岂不堪忧!”
冷溯安的脸色也沉肃下来。
“如今只有你们三人是继位人选,若你们出了差错,如何了得?”
“也未必,要是有人打的这个算盘,就未免将事情得太简单了,也太轻视了我父皇……”冷溯安哼了一声,“我们就算出事,还有六皇子、七皇子,如今我父皇年龄还不算老,嫔妃们还可以再生养幼子,还怕后继无人?就是多等几年而已。”
“我有个设想,这黑风组织头领,可能也是受人所托,你想想,朝廷中有谁势力较大,气焰比较嚣张的,对你们有潜在威胁的?”迦灵方丈目注着他,“很可能,这人最终的目标是当今皇上,你们也仅是受其利用的一步而已。”
“不要小瞧我父皇,他打下的江山岂是儿戏?”冷溯安的唇边泛起一丝说不出是凄冷还是讽刺的笑,“想拿我们威胁他么?不可能,江山对于他来说是最重要的,若真到必要时,他也不会顾及我们几个儿子的性命,他当然对我们有亲情,也疼惜我们,但没有任何人比他自己、比他的江山更重要……”
迦灵方丈终于也苦笑一声,“看来皇室内部真是残酷,情义总在权位之下,你本该继承你父皇的冷酷血液,怎么如今变得如此多情呢?也真害了自己。”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这样,我明明知道她不是以前的筠兰了,但我就是喜欢她……”冷溯安的眼神空茫起来,当中注入了记忆的深涟,却又那么悠远虚无。
筠兰,筠兰,是他喜欢过的第一个女子。
“柳拂香”真的像她!五官与神态都像,却又比她更为明丽与鲜活,比她更为生动与迷人,筠兰已远逝,他心心念念的形象,其实已变得模糊,模糊得仅剩下一个空泛的影子。
那段情,发生在年少的岁月,筠兰的清纯与温柔,让他初见难忘,她只是个平凡琴女,在那白茹的巷深处,她的琴声悠悠传送到他耳边,犹如春风拂入他的内心,他怎么都想不到如此美妙之琴曲是出于一个重病之女子。
她与他仅仅相识三个月,就离开了他,他也曾为她寻尽名医,她的病症是不治的绝症。
许久前的记忆,慢慢在褪色,他的初心萌动已随着那个女子的逝世而永远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