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这样望着他,虽然很伤心,却也充满决心。
决心是一涌而起的热血冲动,还是深思熟虑的决定,并不重要,至少在当前这个时刻,她的决心足以支撑她的行为。
云心懿挥走了脑海中最后的迟疑念头,告诉冷溯安,她愿意和他一起死。
或许这一生并没什么更好的际遇吧,反正已死过一次,何必惧怕再死?能得到这样一份深挚的情意与一个同生共死的人,死亡和绝望也会变得分外绚烂。
刹那成永恒。
瞬间似定格。
他们的四目对望,深深相融。
融和的不仅是目光,还有灵魂深处的信念,还有最热切最无垢的感情……
“我和你死在一起。”
这是句话是他期盼着的,纵然她不说这一句,他也情深无悔!但说了这句话,犹如在死亡里给了他重生的力量。
他的眼睛似乎都是湿润的,这是他太期盼的一句话,他内心的紧张与忐忑,完全被冷静所覆盖,却并不代表他没有这种情绪。
他宁愿以不在乎的微笑来面对,实际上,他全心全意在等这句话,他害怕她说的不是,他不害怕死亡,但害怕没有得到她的心。
他摸不透她的心,看不穿她的心,至少他看不穿她心里究竟有没有自己。
她涉险闯入暗道石屋救自己,一个弱女子如此勇敢与坚定,若不是真的关心他,又何必做这样的事?她的确是关心他的,但究竟含着几分因爱而生的情意,是否真心的关怀,还是怀着其它意义的关怀?
无论他往日是多么冷静与镇定的人,一旦陷入情丝纠结的网罗,患得患失已成必然的心理历程,他是个不接受失败的人,过去的对手与难题他都迎刃而解。
在情感上的失败,他完全控制不了,这个女子显得天真柔美,纯洁灵敏,就好像真的是个没有心机的小丫头,但事实上,身上总渗透着几分神秘的气息,让人看不穿。
真正到生死危急的关头,是否还可以考验出真心?
他的睿智,让他曾经看穿了许多人的心,可这个深深吸引着他的女子竟然如此神秘,集单纯与复杂于一身,犹如未经世故的纯真少女,却又仿佛经历了许多沧桑往事,她有些时候的言行,她的心思,的确让他摸不透……
或许这种复杂又矛盾的气息,也是吸引他的,让他觉得有意思的,但他不希望自己一直这样在迷惘之中与她相处,当越是在意自己的感情,越是认真后,他就越渴望看穿她,拥有她。
她若拒绝与自己同死,本是在他预料之中的,就算失望,他也不会怨恨与意外,他的情感既然付出了,就不会收回,如今这生死关头,她的一个“好”字,沸腾了他全身每一滴血液,燃起了他细胞中每一点激情。
他的微笑却猝然消失,拉住云心懿,趁敌人还未接近之前,就已纵身跃下。
叶桓萧想阻拦都已无能为力。
他率先飞奔过去,他们和对面石台边缘的人还间隔了两丈多,还没奔到近前,冷溯安二人已像风速般坠下了,根本不给他们机会拦阻。
云心懿觉得自己好像坠入了一场梦,一场轮回的梦。
从跳跃下山崖,这种能切断心脉的坠力,真真切切让她感受到自己距离死亡不远了,也是这种感受,击碎了她情海翻波的冲动,压制了她迷惘的意气。
懊悔?坠下的过程里,除了体验极致的惊异刺激,还似乎泛起一种悔意。
死亡并不是没有威慑力,事实上,这种威慑力与冲击力太大!
或许人在热血冲头时,能视生死如等闲,但热血劲儿过去了,死亡的威力,还是会充分彰显出来。
云心懿苦笑,自己究竟还是太冲动了吗……
但坠力愈来愈大时,她的意识已没了,只感到头晕目眩,说不出话,叫不出声,也无法保持正常的思维,她唯一还有感觉的似乎是冷溯安的手臂始终在拉着自己。
“噗”!
他们好像跌入了什么东西里,又或是被什么东西凭空拽住,这种震荡已被减到最低,因为冷溯安已巧妙地以手臂为她卸力与平衡其身。
云心懿却还是摔懵了,昏昏沉沉的,身子已倒靠在了对方的怀中。
叶桓萧来到石台边缘时,见到他们已跌了下去,并且速度之快,几个霎眼就跌得没了影子,下面淡淡的云烟幻乱缥缈,青葱的林木似乎都已很遥远。
他们的身影被湮没了。
叶桓萧恼怒不已,却为时已晚,如今形势骤转之下,原本他们可以抓住冷溯安这个强有力的俘虏与人质,没想到他跳崖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冷溯安可以如此之狠,对自己都如此之狠,为了不想被他利用,就能当场选择自尽!
这个人质的优势没了,局面就陷入比较严峻的地步,再也没了威胁山下密围的敌人的筹码,该如何突围而出?
华晅随之追到,看了看下边,忍不住问:“桓哥,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立即想办法下山?”
“不!先别妄动,按如今我们的人手,想守住山寺还是没问题的,但凡谁想攻上来,咱们就让对方变成刺猬!”叶桓萧发了狠话。
他的几队人马都是弩箭手,他们的武器利器很多,人手也很精锐,如今守着这座山寺还不成问题。
“先守住,然后我们再想办法。”叶桓萧沉声道。
在愤怒与懊恼过后,他还是很快控制住了情绪,表现出一种应对的理智。
“好!”
然而,事实还是出乎意料的。
他们并没有守住。
局势在他们完全没想到的时候,骤然发生了变化。
当那个飞奔而来报讯的手下人向他仓仓惶惶说出“有人攻上来了!”的消息时,叶桓萧震惊而诧异,“从那边攻上来的?”
“不……不知道,突然就涌到了寺院前……”
“混账,废物!你们连这点都看守不住?”叶桓萧的怒骂尽管爆发了出来,已没有用。
他稳定理智的情绪终于无法控制,惊怒得无以复加。
山寺被攻破!
叶桓萧忘记了一招暗度陈仓之计。
大雁山被封锁,只是表面现象,当叶桓萧将重点人马全都放在了死守几个石梯山径时,未免薄弱了其它方面的守护。
这几个石梯路是重兵把守,山寺外又有包围,其余之处就根本是放空的,完全没有人,已有一队禁卫高手从山壁攀爬上来。
没人能怕凭空爬上来,这地势险峻无比,但他们都戴着精巧的、特制的精钢勾手套与绳索,并且本身个个都是精锐高手,所选侍卫都是轻身功夫极佳的。
在山寺靠东面,有一道山壁具有突破口,只要攀到了中途,再以长索掷过来勾住,就能隔空以度,这样是很费时费力的,他们需要一个空档。
山下的形势,把敌人所有精力和兵力都投入到死守那最明显的几个石梯入口上,其余变成了薄弱的环节,甚至是“空门”,这一招暗度陈仓,直到冷溯安将叶桓萧等的火力人马全都吸引走,便顺利完成了。
当冷溯安跃下山崖时,他们已经成功地从另一面登上山寺的巨型石台了,这期间叶桓萧等人的力量在寺内都被冷溯安所吸引,追去了寺后,忽略了前方。
他们并没有在攀上之后的瞬间杀入山寺,而是反扑中路的的石梯山径,这样便杀得对方措手不及,因为与此同时,下面也有官兵强攻上来,里应外合,一举击溃。
他们的行动是迅捷无比的,雷厉风行的,当一条石梯被突破之后,下面官兵就已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终于,他们成功杀入山寺,为首领衔者还是冷溯阳、冷溯琦等二位皇子亲身上阵!
除此之外,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还有冷溯安。
并且他手上的千年藤雪筋的锁已被打开了,叶桓萧吃惊得犹如受了晴空霹雳似的打击。
坠下山崖的五皇子,还活生生的出现在了眼前,这是活见鬼么?
当然,他的反应比较快,对方坠崖之后必定没有死,当时坠下之后身影就没影儿了,谁都没见到冷溯安两人的尸体,只是臆想之中,判定他们必死无疑。
所以如今活生生出现在他的面前,震惊是免不了的,叶桓萧还算反应快,虽然还想不通为什么冷溯安会没有死,看起来连一点摔伤的痕迹都没有,简直完好无损,甚至连“千年藤雪筋”的枷锁都解开了!这发生的连串局面,让他震惊得无话可说,但他心计灵敏,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这种意识到的情况并不好,甚至可以说糟糕之至。
他低估了冷溯安,远远低估了冷溯安,或者是说低估了冷氏皇族的厉害手段。
冷溯安三兄弟并不是最初一批攻上来的,最早是地陵县的官兵,其次第二批是都城兵尉使高戎的率领下引入比普通官兵更强一级的都城禁卫,最后才是冷溯阳等人领衔的皇家大内禁卫高手,但他们彼此之间相隔得并不久,几乎可以说是连续冲击而上的。
山寺的主力防线,很快便被冲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