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风苑内,今夜平静幽冷。
万俟若雅呆呆地望着屋外的月色,一脸的迷惘与游离。
她知道今天皇上是不会来的,皇上已经几天没召她侍寝了。
但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忽然就失宠了么?
不,皇上并没有故意冷淡她,人虽未到,却每天都打发太监过来关怀打点,还派人每天都送补珍汤药,叮嘱她好好调养身体。
所以倘若是失宠了,皇上还会如此对她上心?根本不可能。
至于皇上为什么不来,可能是国事繁忙吧,她也正想清净清净,从前的两个多月,皇上几乎天天都让她侍寝,对她的偏爱已超过了佟妃娘娘。
万俟若雅其实这几天甚至怕见皇上。
从她听说了五皇子被罚到冷襄宫,后来竟然又被撵出宫的消息后,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精神不济。
她明明是陷害了他的,为什么真的听到关于他的不幸消息时,内心如此难受与不安?
苦涩矛盾的滋味,无人能体会,她只不过是受人掌控的棋子,无论什么选择都是痛苦的。
无论哪方的势力成功了,她都不会解脱。
就在这时,宫女急匆匆走了进来,“娘娘,皇上很快就来了,请您准备好迎驾。”
“什么?”万俟若雅一惊。
好突兀,皇上怎么今夜要过来了?
她有一些猝来的慌张,不过很快还是让理智支配了自己,收拾好心情,准备迎驾。
冷珎来得很快,几乎没什么预兆,在外面太监的簇拥呼喊声之中,他快步走了进来。
万俟若雅与宫女太监们忙跪地叩拜。
冷珎说了“平身”,紧接着又说:“其他人都下去。”
宫女太监们纷纷都退下,万俟若雅还跪在地面上,低着头,没有动。
冷珎走近了她,柔声道:“朕不是让你起来么?”
他说着就主动伸手,把万俟若雅扶了起来,万俟若雅显得略紧张,身子僵硬。
“都这么久了,你怎么反倒显得生疏起来了?”冷珎笑道:“朕就是几天没来而已。”
“臣妾惶恐……”
“惶恐什么,你怕朕?”
“不,不是……”
“那你怎么了?”
“臣妾还以为皇上生了臣妾的气。”
“你怎么会这样想?”冷珎的话语很直接,似乎急促逼人却又不失温和。
“前几天那件事……”万俟若雅讷讷地。
冷珎却岔开话题,不等对方说完,就牵着她的手,“今夜朕想轻松轻松,你来陪朕。”
万俟若雅的话被他打断了,于是收起已到舌边的言语,听得出皇上的意思,她并不是不识趣,皇上如今说想轻松一下就表示不愿意听她提起不悦的,或是扫兴的事。
她被对方牵着手,来到靠窗边的花藤小椅坐下。
这藤椅的做工极为精细,夏天会有的云纹藤会沁透出凉爽之感,那精美的纹饰透出贵气与严尊,即使是宫内如此一个小小的物事上,也能现出皇家的气派。
“这几天,你身子没什么事了吧?”冷珎表示关怀的问她。
“臣妾身体无碍,多谢皇上关心。”
“嗯,朕近几天也是甚忙,今天才抽暇过来看看。”
“皇上您每天国事繁忙,就不必为了臣妾担心呢,臣妾担当不起。”万俟若雅低声道。
“让你不要生疏,你这样,反倒让朕不自在。”冷珎盯着她,语意深深,“之前那么多日子里,朕喜欢你的活泼风趣,性情不拘泥,却又乖巧不任性,你不像别的嫔妃那么样,对朕千篇一律的口气和面孔,朕喜欢的是你原本的样子,希望不要改变。”
他说得不错,独宠雅妃并不是没道理的。
后宫佳丽无数,只看脸,谁又不是美人?姿色不过关的根本就进不了这个残酷的深宫,但绝大多数只得到皇上的一两次临幸,就从此走向了默默终老深宫的命运。
皇上见惯了美人,各般姿色的美人,美貌已引不起他的太大兴致,“容颜”已无法让他内心产生波澜,除非是千载无二、倾国倾城的那种绝世姿容,然而还得对上他的口味。
万俟若雅在后宫中论美貌也并不是最佳之选,但那种风情与味道,让冷珎对她真的是一度产生了近乎迷恋的热情。
在这半年里,除了佟妃娘娘外,他最爱的就是雅妃,正宫皇后从始至终都不是他所爱,他只是尊重她而已。
如今他对雅妃娘娘的偏爱已超过了佟妃娘娘,雅妃似乎成了他唯一的宠妃,冷珎是男人,并没表面上那么冷酷,他一生中动心过的女子也曾有不少。
万俟若雅的风格意外地符合了他的口味与眼光,让他最初决定留她在身边后,渐渐越发沉迷,他体验了许久都不曾有过的感受,年轻时的热情仿佛又回来了。
然而,对于万俟若雅,他始终觉得不是看透她的心,这个女子在明朗又温柔,乖巧却又神秘,她内心埋藏了多少东西,她从前迎合他,因为他是皇上,还是真心喜欢他呢?
冷珎对这一点并无信心,他是极端自信的人,但他并不敢判定万俟若雅是喜欢自己的,他为此没有多伤脑筋,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个长情的人,如今多么真诚多么热情,等一年半载过去了,就无感了,为什么要为无谓的事不舒服,只管享受当前就好。
他就放弃探究万俟若雅是不是真心喜欢自己的问题,只要她对自己够温顺够服从,今夜,冷珎觉得她疏离得几乎成了陌生人,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适。
他已做了决定……内心却泛过一丝丝沉黯与无奈。
“你坐下。”冷珎吩咐。
万俟若雅依言坐下。
“放松心情,陪我聊聊。”冷珎温柔地说。
“是。”万俟若雅顺从的回应。
她不知道皇上想聊什么,又怕聊到对方不想听的话题。
“你也很久没跟家人见面了吧。”冷珎说。
万俟若雅微低头,她真的好像和弟弟妹妹见面,还有母亲,甚至都亲切过父亲,对父亲,她是敬畏更多于亲情的,想起母亲也逐渐老了,自己不在身边,内心就揪痛。
她的弟弟万俟凌和小妹万俟春儿,从小他们三个人一起长大,弟弟妹妹都很乖,跟她不仅有着血浓于水的亲缘,还有日久年深相处的积累深情,每次见到凌儿跟春儿,她的内心就很柔软。
冷溯阳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她真的太害怕他对弟妹使出残忍的毒手,在入宫之前就和冷溯阳有过多次接触,冷溯阳对于她来说,是个可怕的存在。
冷珎忽然问:“你在家里,平常和谁的感情最好?”
万俟若雅怔了怔,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皇上有兴趣一直聊她的家常。
“我跟家里人都很好。”万俟若雅低声答道。
“听说你有一个弟弟和妹妹,是吧?”冷珎继续问。
“是。”万俟若雅的心越跳越快,些许紧张与无措。
“你很疼爱他们?”冷珎似乎今天要将家人的话题进行到底。
不过他的语气还是轻松随意的,真的好像闲话家常,脸上也带着淡淡的微笑,一点都没把平日的严肃摆在脸上。
万俟若雅也逐渐松弛了心弦,抬起头望向对方,“是啊,臣妾以往是很疼爱弟弟妹妹的,他们都很乖巧懂事,我弟弟虽然还小,但他努力读书,诗歌辞赋四书五经都在腹中,爹爹责备他出身武将之家为什么不肯好好练武,其实臣妾觉得人各有志,他只在文采上有天赋,就让他尽情发挥天赋更好,文臣武将都能为国家做出贡献,又并不一定非要是武将。”
“嗯,说得对。”冷珎点头表示赞赏,“你这个弟弟叫万俟凌?”
“确是万俟凌。”
“朕还没见过,等明天传个话儿,让他进宫来,正好让朕见见,顺便也探望你,让你们姐弟倆聚一下。”
“啊……”万俟若雅脸色稍变,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努力平和地说:“凌儿最近外出游学了,不在府上,皇上您可能还得再等等。”
“你最近也不在府上,怎么知道你弟弟外出游学了?”冷珎似乎微微皱眉。
万俟若雅倒是并没失态,低垂秋波,“是之前臣妾入宫之前就知道的,当时听父亲安排,凌儿是定在这个月外出,至少要半年。”
“那你妹妹呢,她在吧?”
“春儿……”
“朕见你最近心情不大好,是不是想家人了?莫如明天把你母亲跟妹妹接进来,可以到雅风苑陪你住几天。”冷珎显得颇为体贴。
万俟若雅的娇躯似乎已在颤抖,脸上不知是什么意味,青白青白的,眼瞳收缩,似乎很紧张。
皇上是真的体贴,还是别有心意?
她的心乱成了一团,面对皇上的“热情”,她几乎无所适从。
“怎么了?”冷珎追问。
“没……臣妾多谢皇上圣恩。”万俟若雅哑声道,“家母年迈,身子不好,小妹之前听说她会去黄花镇去看苏奶娘,应该也不在家……臣妾并不想破了宫里的规矩,那么多进宫的娘娘们都得不到与家人相聚的机会,皇上若是为臣妾这么做,只怕引起他人的非议,臣妾内心颇有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