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花公主见父皇,果然有目的,并不是随随便便跑过来的,她以几句听似不经意的话带出了想说的重点。
向父皇透出明显的信息是:冷襄宫可关不住她那位五皇兄。
“什么?彤花,你这碎嘴胡言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冷珎又一次表示不满,抛过眼神对方,那已升级为轻微的训斥感。
彤花公主仿佛底气十足,一点都不怯缩,大声道:“父皇不信就去看看吧,这会儿五哥根本就不在冷襄宫里!”
冷珎的脸色微异,“不在?”
“是啊,不在!”
“你怎知道?”
“我才去过呢,原本是想探望探望五哥的,结果发现他人不在冷襄宫,章公公也说不知他去哪里了。”彤花公主的脸色很正经,说得也不像玩笑之言,正声道:“父皇可以去瞧瞧,他真的不在呀。”
冷珎的脸色很不好看了。
彤花公主悄悄的和冷溯阳对望过去,神秘的眨眨眼。
冷溯阳会意,眼中闪烁出狡黠的一丝笑意。
冷珎真的到了冷襄宫,果然,儿子不在。
章公公颤巍巍的跪倒在地。
“人去哪儿了?”冷珎的语调不怒自威。
“奴臣也不晓得五皇子的去向,晚膳时还见到他来着……”
“晚膳之后就没再见到?”
“是,是,五皇子在寝舍关起了门,奴臣以为五皇子要休息,也不好再打扰。”
“……这个逆子,真是够大胆的。”冷珎怒哼了一声。
章公公不敢说话了,连喘息几乎都不敢。
冷珎脸上的怒气流溢而出,随后却没发话,只在厅内踱步沉思。
彤花公主也赶着来了,大眼睛转了转,“父皇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五哥真走了。”
冷珎脸色沉郁,根本没看她。
彤花公主秋波异闪,突然笑道:“或许五哥只是贪玩,所以一时溜出去了,父皇也不必太生气。”
她又改了口风,替冷溯安说起话来。
冷珎淡淡道:“他会回来的。”转对章公公说:“等他回来了,派人来告知朕一声。”
“是,是……”
冷溯安直到天亮之后也没回宫,直到三天后,他才回宫。
这几天,他辗转周旋,找尽了可以找的地方。
在墓里山庄,几经周折,他终于见到传说中很像云心懿的女子。
为了这个女子,他被拖了三天,是的,推迟了返宫的时间,当然,最后他终于找到了她,也终于发觉她并不是云心懿,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又错了一次!
先前那具女尸不是,这个女子也不是。
他失望透顶,只能无奈放弃,暂时返回皇宫。
他知道不能拖太久了,否则会非常麻烦。
回到皇宫,也回到冷襄宫。
章公公一脸悲戚与同情地望着他。
“章公公……”
“五皇子,您去哪里了?”
“我有急事,所以出宫了。”
“唉……”章公公的叹息十分沉重。
“我父皇知道了?”冷溯安见到他的样子,心已澄明。
“皇上三天前就来过了。”
冷溯安哦了一声。
“奴臣也替您着急,皇上龙颜不悦……”
“这是肯定的,能‘悦’才怪。”冷溯安苦笑了一声。
当晚,圣旨传来,再次召他去太芳阁。
冷溯安听到圣旨才离开了冷襄宫,等他来到太芳阁,发觉冷珎,冷溯阳与冷溯琦等两个兄弟,以及彤花公主都在座。
“儿臣参见父皇……”
每次他下跪见礼,冷珎都会说:起来或平身,然后让儿子自己落座。
今天,冷珎的脸色阴郁,并没有让他起身。
冷溯安就只好一直跪着。
席上的气氛变得凝重与肃冷,每个人端坐未动,几乎都不敢喘息出声了,连一贯大大咧咧不管不顾的彤花公主,如今也乖乖坐在那儿,不敢随意发话。
“知不知道冷襄宫的规矩?”冷珎终于缓缓发问。
“父皇……”冷溯安似乎想解释什么。
冷珎已严厉的打断了他,目光像射去了两道厉电,“我问你知不知道冷襄宫的规矩!”
“儿臣知道。”
“说出来。”
“罚期未满,不得擅离。”
“所以你之前去哪里了?三天,自己擅自离开皇宫,你眼里还有一点规矩没有?”
冷珎可谓是疾言厉色,彤花公主几乎都从没见过父皇对五哥这么严厉过,吓得她都快窒息了。
冷溯琦也显得比较紧张,只有冷溯阳,内心暗暗得意,脸色也十分平静,他希望父皇越严厉越好,因为这表示他是真的震怒了。
这就是他想见到的结果。
“儿臣有急事,不得已离开了……”冷溯安低着头回应。
别人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得出他的语气还是很沉稳。
“急事,什么事?”冷珎冷笑。
冷溯安不说话。
“就算有急事,你不能跟父皇来禀明一声,就自己偷偷跑出去了,你眼里还有父皇么?”
冷珎的话说得越发严重了。
“父皇,您当时并没有说儿臣的罚期是多久,罚期未满擅自离开这一条,只怕难以成立。”冷溯安终于抬头。
他出乎意外的平静。
“砰”地一声,是冷珎拍案的声音。
彤花公主的心都震动了。
“你还敢狡辩?”冷珎的目中厉光更烁动,“溯安,父皇是一直对你十分器重,想不到你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令朕失望,越来越没规矩,行事越来越放肆!”
“儿臣不敢……”
“不敢什么?你如今还有什么不敢的?朕已管不了你了。”冷珎冷笑,“天天想着出宫,天天想着外面的人,好,那你就去吧,从今以后,你在外面就不要回来,你可以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天高海阔、任你驰骋!带着你手下那几个人,从今日起离开皇宫!朕也不想多啰嗦,不想听别的,就这么决定!”
大家都呆了。
他们惊愕不已,父皇这是……把他驱逐出宫了?
冷溯阳都没想到,父皇会做得这么绝,看来是真的被惹怒了。
冷溯安的脸色苍白。
只怕还没有皇子被驱逐出宫的先例。
他竟然成了第一个?
他在宫里是孤立的,皇后娘娘,太后娘娘都跟他不是一路,他的母妃早已逝世,从前他是靠自己博取了父皇的信任与器重。
从前,他在宫里最大的“靠山”是皇上。
如今父皇要将他驱逐出宫,宫里也必定不会有别人来为他求情!
“父皇,请您收回旨意,儿臣认罚就是了。”冷溯安伏叩在地。
“用不着了,既然父皇留不住你的心,就让你走。”帝君的脸色开始冷酷无情,“你去过你想要的日子,从此不再是万历国的皇子!你想去找那个女子,就去找吧。”
皇子变为庶民?
果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个女子而起,冷溯阳暗暗得意,觉得自己的计划太完美太正确了,拿“柳拂香”做为激化他们父子之间矛盾的筹码,真是一举取得了意外的收获。
矛盾是叠加的,到了一定的关节上就会爆发出来,先前雅妃娘娘的事,冷珎绝对不可能内心毫无想法,毫无波澜,毕竟这是他最忌讳的,否则也不可能罚五皇子到冷襄宫。
如今还在受罚期间,竟然一犯再犯,终于惹得冷珎龙颜大怒。
“父皇……”冷溯安的一个个字音从牙缝中迸出来,带着痛苦。
“什么都别说了,走吧!”冷珎挥了挥手,“这是圣旨,不许违抗。”
冷溯安终于什么都不再说。
他最后向冷珎郑重地口头行礼,徐徐站起,转身而去。
他的步伐好像远没有来时那么稳定了。
冷珎蓦地举起杯,饮尽了杯中酒。
他不再看儿子一眼,但他的脸上犹如覆死灰。
可惜在场的人没有谁为此惋惜的,彤花公主是被吓着了,还没缓过神儿,冷溯阳正是乐于见此结果,故意一副沉重之态,冷溯琦素来是偏向他这一边的,除了惊愕,也不会说什么。
扈公公也在冷珎身边,反倒是这位老公公,露出非常遗憾之色,想劝皇上几句,见皇上正处于情绪极为不稳的状态,在气头上,也不敢开口了。
过后,澜月公主从彤花公主处听说了这件事。
她的表情就好像被打击了,晴天霹雳似的打击。
完全没想到,完全惊愕。
“什么?你说什么?”她几乎是一刹那就扯住彤花公主的手臂,边问边摇晃,似乎想确认一下自己听没听错。
“唉,我说我五哥被赶出去啦。”
“赶出宫了?”澜月公主的声调发抖。
“是啊,父皇真的很生气,我们也都没办法。”彤花公主摊了摊手。
“你别骗我!彤花。”澜月公主脱口而叫,“开什么玩笑,你拿别的事儿打趣可以,别拿他的事乱说!”
“我怎么会骗你呀,虽然平时我也说几句玩笑,今天这事儿绝对不是玩笑,是真的,不止我晓得,我三哥四哥他们当时都在场呢,你不信问问他们去。”彤花公主力证自己的话之准确性。
澜月公主似乎终于信了,失魂落魄的呆在当场,喃喃地说:“他怎么就走了呢?他怎么会被赶出宫的呢?”
她念叨几句,忽然大步冲向门外。
“哎,你去哪里?澜月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