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一晃而过,终于迎来了清郡王府宴请宾客,介绍世子的日子。
一大早,静好苑和采玉阁里的丫鬟婆子小厮都忙开了,步履匆匆神情紧张,深怕今日会出了什么岔子,要知道这清郡王府可不必那些小的宴会,可以随意的,若是惹得了清郡王府不快,怕是能不能够继续留在京都都还两说呢。
今日,孟采玉她穿着一件挑金丝刺绣妆花裙,底色纯白,外衬透明梅纹纱衣,纱衣上用红线绣了几朵娇艳欲滴的寒梅,衬得她的肌肤塞雪,美眸晶亮,对襟处用阴线打了个蝴蝶结,中间是一粒色泽鲜艳的鸡血石,这一颗正是孟宜之给的那一套其中之一,这身素净中透着华贵,华贵里稍带了简约的装扮愣是把她眼角间的妩媚风情给凸显的淋漓尽致。
倒是叫孟宜之另眼相待。
只是没想到,今日的孟宜之便是不怎么打扮,也是掩盖不了那绝代的风华。
蓝衣白裙,如天山雪景,她的笑就像那开在冰天雪地中最又冷的一朵雪莲,优雅,华贵,圣洁,她又爽美到极致的眸子,长睫微舞,波光闪动,是银河之辉,是旭日之光,是徐徐升腾着灼热的火焰,让人错不开视线,却又挨不住那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乃至于鬓角都滚落了几滴汗珠,或许她的容颜不是最美的,但她的气质一定是最特别的。
瞧着这般装扮的孟宜之,孟采玉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原以为自己的装扮已经算的上是绝美无双了,可如今瞧着孟宜之,自个儿这一身倒是添了一丝俗味。
“大姐姐真美。”面上的笑意僵了僵,可到底是不能够略过去的。
“四妹妹今日也不差。”孟宜之唇边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却是先一步上了马车。
见此,孟采玉只能够压下心中都不悦,跟着上了马车,一路无话。
宴会设在前院花厅里,厅里左右两边放了不少的一人身长的长桌,盘坐着倒是不显得矮,一字排开来,中间铺上了红色的地毯,怕是表演的时候会在这红毯之上。
宾客皆至,孟宜之与孟采玉也是位列其中,只是孟采玉却是要求要坐在孟宜之的前边儿,这话却是有些过了。
面上露出一丝寒意,唇角却是露出一丝笑容来,“四妹妹方才说什么?人群吵杂,听的倒是杂乱了,可否请四妹妹再开口说一遍?”
闻言,孟采玉面上满是尴尬,她不过就是想要跟她换个位置罢了,之余这样吗?便是换了也不会少块肉啊。
“大姐姐,这身后有些瞧不见,往前大姐姐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宴会,见识自然是广博的,只是妹妹却是嫌少有机会能够出来见见世面,好姐姐,你就跟玉儿换个位置嘛,好不好?”说着便拉着孟宜之的衣袖摇摆个不停,一点都不注意这是不是在府中,随意的撒娇。
此番却是让孟宜之很是难看,往简单说,孟采玉不过是想要一个视野开阔的位置罢了,可往大了说便是觊觎自己的位置了,这席位可是订好了的,若是现在换了,众人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平日里四妹妹怕是被宠坏了,规矩也都忘记的一干二净,出府前祖母的叮嘱可都是忘记了?”以前她怎么就没有发现孟采玉是个得寸进尺的人。
想到老夫人临行前那双凌厉的眸子,孟采玉不由颤了颤,却是不敢再提想要换位子的事儿了,可心中着实不甘,眼下只得按捺下来。
瞧着孟采玉面上虽有不甘,可到底是安安分分的坐到了后边儿去,自个儿也落座,也正在这时,一道爽朗的笑声传来,这是一张棱角分明的,如刀雕斧凿般的脸,一双黝黑的眼睛,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尽管已是不惑之年,却显得尤为年轻,一身宝蓝色锦服,高贵华丽。
“今日诸位能够赏脸前来为我儿接风洗尘,实乃郡王府之幸啊,诸位不必客气,今日乃是家宴,随意便可,所以便可啊。”清郡王显得格外的兴致高昂,面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来过。
闻言众人自然是真真言语附和,恭喜之声不断。
就在此时,自花厅外走出一道身影,仿若画中谪仙的男子来,风姿如仪,神采内朗,俊美如玉,眼若春山,五官如一柄出鞘的名剑般,锋芒毕露。
他穿着一身斜织纹竹枝水墨色直缀,乌发尽束脑后,一副冲天紫玉冠将发髻罩于其中,紫玉有鹌鹑蛋那么大,通体晶莹发紫,阳光下尽显尊贵光华,腰间佩玉,年纪才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却是难得的气质沉稳,风神高迈,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天生的贵气,神态悠然,长身玉立,爽朗清举,如此佳男儿,世间自少有。
席面中一双眸子瞪大的望着花厅中的人,心中却是止不住的轻颤,虽然已经有过猜测,到真正在清郡王府见到这人,却是五味陈杂。
孟府与清郡王府的差距可是一星半点儿?
沉稳深邃的眸子自花厅中搜寻,一眼便瞧见拿到清丽的身影,唇边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下一瞬便收回了目光,径直的走到了清郡王跟前站定,拱手行礼道:“见过父王,儿子不孝。”声音带着一丝沉闷,心中的愧疚却是真心的。
清郡王身旁的薛涵书望着薛时景,眸光暗沉,他终究还是回来了啊,不论如何阻止,暗杀,这人的命真够大的。
“好好好,回来就好啊。”清郡王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一双锐利的眸子此刻闪着泪,望着早已长大成人的儿子,心中感慨无限,这孩子苦啊,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是不曾为之做过什么。
薛时景望了清郡王一眼,又将目光移到了薛涵书的身上,眸底闪过一丝戏谑,转而开口道:“这些年来,辛苦庶弟行孝在旁了。”
笑容僵了僵,心里却是陡然升起一股怒气,‘庶弟’,一回来就宣誓主权呐,让他分清楚嫡庶是吗?
“父王也是我的父亲,孝顺是必然的,不必大哥提醒我也会这么做。”两人之间的暗斗结束了,可明争却是刚刚开始呢。
“如此,甚好。”薛时景淡笑出声。
“好了好了,快落座吧,宴席要开始了。”清郡王适时出声道,这两个儿子不和他自然是清楚的,只是没想到这才刚一见面就开始争锋相对了,如今他年纪大了,自然是希望家和万事兴。
两人拱手行礼过后便落座于清郡王下首的一左一右,宴席开始后,却见一位鹅蛋脸的妇人,年约三十几许,穿一件绛紫色绣蝶纹花缎面的裙衫,杏色的挑线群,头上松松的挽了个坠马髻,华盛叮咚。
只见她款款移步清郡王身边,福了福身子,“妾身见过王爷,世子,二少爷。”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薛涵书的生母平侧妃平若烟。
“娘,都说了您不必给儿子行礼,怎得又忘了?”薛涵书瞧着平侧妃给自己行礼叫自己二少爷,这心里就跟针扎似的一样难受的厉害,实在过不过,便上前将人给扶了起来。
却不想,薛时景这时候开口了,“平侧妃似乎还不是王妃,庶弟这般称呼平侧妃似乎于理不合,今日虽严明是家宴,可在场的都是京都勋贵,最为注重礼义廉耻,可别失了规矩,丢了清郡王府的脸面呐。”
一番话,让平侧妃母子两人手中收紧,可在众人跟前发作不得,只得隐忍下来。
倒是平侧妃反应快,面露笑意上前一步朝薛时景弯了弯身子说道:“二少爷自小便跟在王妃姐姐身边,当亲娘对待的,自八年前王妃失踪,这才是当年还小,着实想念王妃的紧,后来又得妾身照顾着,便将妾身当作了王妃姐姐一样的存在,也不过是借妾身思念王妃姐姐罢了,一时失言,还望世子不要见怪才是。”
“王爷,是妾身疏忽了,往后定然会严格教导二少爷,定不让他当众失了规矩。”说着又是朝清郡王行了一礼,面上带着羞愧,这歉道的是真心实意。
清郡王面上有些尴尬,今日到底是为薛时景接风洗尘,闹的如此尴尬倒也是不好的,便笑着打了圆场,“罢了罢了,景儿向来宽宏大度,自然是不会与你们一般计较的,他也是为了书儿好,你们也别往心里去,坐下吧。”
平侧妃向来是见好就收的,见清郡王为他们母子说话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这般自然是不能够再继续纠缠下去的,拉着有些不甘心的薛涵书落座到了一边儿。
堂堂侧妃却是做在了薛涵书的下首,着实有些打脸,可瞧着人家面色如常,自然是不能够说些什么的,宴会好在是顺利的举行了。
“景儿,你多年未回来,京都的一些人你都不认识,今日这机会正好可以多结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说着拍了拍薛时景的肩膀,如今儿子回来了,他心中是高兴的,这么多年妻子不再身边,儿子更是消失了八年之久,留下他这个孤寡老人在这偌大的王府里,当真是孤寂的很呐。
薛时景回头便瞧见清郡王面露黯然的脸,不知何时起那挺直的背脊渐渐的弯了,乌黑的发也渐渐出现了银丝,年过不惑依旧俊美,可却带着说不出的沧桑。
“父王,儿子不孝,往后不会再走了。”这也算得上是承诺,也决定了承担他应该要承担的责任,不再逃脱了。
闻言,清郡王面上一愣,可心中却是感慨无限,更多的是欣慰,最终能够什么也没说。
可两人的对话却是清晰的落在了薛涵书的耳里,恨意从未有这般强烈,他的存在更像是一个笑话,更像是一个多余强加进去的笑话,收紧的拳头使得指节渐渐泛白。
平侧妃面色如常的覆盖上了他的手,暗示他继续隐忍,这么多年都做的这么好,如今如何能够功亏一篑?
察觉到自己情绪外泄,这才忙收敛心神,唇角含笑的望着众人,时不时与身后的友人搭上几句话。
孟宜之瞧着眼前的歌舞略显无趣,伸手端起跟前微微冒着热气的茶,洁白的官窑万鼎瓷杯触及如樱的红唇,说不出的一种妖冶,清澈的茶水沿着唇缝汇入口中,一股清香在唇齿之间蔓延,不经意的抬眸却是撞进一抹深潭里,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来。
而后她总能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从头上的发饰,到群摆下露出的绣花鞋尖,无一处不被他的目光扫视,可偏偏,他那些目光虚无缥缈,像是在看她,却又不太像,每当她抬眼去看的时候,他正好收回目光,然后等她不看了,他的目光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