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仔细的打量着李嬷嬷，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保养的如同四十出头，站的笔直挺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戴整整齐齐的，一丝褶皱也无，面上算不上和颜也说不上严肃，曾经孟宜之一度很畏惧这位嬷嬷，可也就是这位让自己畏惧甚至恐惧的李嬷嬷，对孤立无援的自己伸出过手，尽管并不能改变过。
但至少她曾有这份心。
“嬷嬷不必这般拘谨，宜之回府不久，对这些个账目都还不怎么熟悉，还要多仰仗嬷嬷的指导呢。”放下手中的茶盏，孟宜之上前亲手扶了一把，面上带着几分真切。
闻言，李嬷嬷一愣，却是不懂为何这位大小姐姐独独对自己这般和颜悦色，瞧着那清丽的水眸里清澈透净，眼底的真切不似掺假，压下心中的疑惑，却也不敢真的将力放在孟宜之的手上。
“多谢大小姐。”
“嬷嬷坐吧，想来祖母定是还有话要叮嘱宜之对吗？”孟宜之回到上首坐下，面上恢复一贯的淡然，黑白分明的眸子望向李嬷嬷。
李嬷嬷心中一惊，不禁有些感叹孟宜之的料事如神，心中也更加谨慎起来，更加认为孟宜之招惹不起。
“大小姐料事如神，老夫人的确有话要传大小姐。”答话后，李嬷嬷调整了下这才再次开口道：“再大的事也抵不过一句家和万事兴。”
是啊，家和万事兴，好简单美好的话，可是用在孟府就不怎么恰当了，到底是谁不希望家和万事兴，喜欢与人结怨结仇的过上一辈子呢？她如何没有隐忍呢？
三年的流放不够吗？若不是苏氏的紧追不放，她又何至于此？前世是她无能错信，今生，不死不休。
周身的戾气倾泻而出，那双清澈的眸子霎时变得幽深，如同幽谭一般深不可测，可是却清晰可见的危险和浓郁的杀气。
饶是见惯了生死的李嬷嬷也是被这样的孟宜之吓到了，她瞧的真切，大小姐这是……这是回来报仇来了？可三年前的大小姐也不过才堪堪八岁，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说那展府里的人改变了大小姐？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萦绕在李嬷嬷的脑海里，竟是什么时候孟宜之走到跟前也没有发觉。
“嬷嬷，宜之也有话带给祖母，劳烦。”
瞧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如常的孟宜之，李嬷嬷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那眼底的波动太公明显。
便是孟宜之想要忽略都不成，突然，她朝着李嬷嬷绽放出一抹极致的笑颜，“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清晰的瞧见李嬷嬷瞳孔放大，孟宜之收起了笑容，回了内阁，留下呆坐在椅子上的李嬷嬷，竟是后襟打湿了一片，想到老夫人叮嘱的想要打压的话，生生的咽了下去，头一次灰头土脸的离开了静好苑。
“她当真这么说？”嘭的一声，茶盏被扔到了老夫人右手边的墙上，四分五裂，茶水更是在墙上砸开了一朵花儿，水珠一道道落下来，像一张蜘蛛网一般，似乎要将花网住拖到猎者的嘴里。
老夫人颤抖的站着，脸色泛白，眼珠子胡乱的窜着，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嘴唇都有些哆嗦起来，差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嬷嬷虽是有准备，却也没料到老夫人会这般生气，“是，大小姐在老奴耳边交代的，老奴听的，一清二楚。”
“老夫人，要老奴来说，这大小姐也太不将您放在眼里了，怎么说您还是大小姐嫡亲的祖母呢，您的本意是想要让大小姐收敛一些，那苏氏虽是不对，可教训下也就行了，犯不着闹这么大，平白让人瞧了笑话不是？可偏大小姐不愿意领您的情呢。”戴嬷嬷瞧准了机会见缝插针的说上了几句。
说上了半天，眼见着老夫人面色越来越阴沉，心里啊就爽快不已，谁让那大小姐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话里话外都是与那李氏牵扯不清。
见那李氏也皱起了眉头，便知道这人心里是不痛快的了，嘴上也就越发的不留情了，“要说这身份在这儿是没错，可是毕竟三年前大小姐还小不是？也不知道那展府里的说了些什么竟是让好好的大小姐变成如今这般乖张的模样，这往后可是要为老爷铺路的，这般性子如何能够好好的婆家待下去呐。”
“够了，住嘴，你当大小姐是什么人，也是你能够编排的？好好认清自己的身份，别以为我不清楚你暗地里收了那苏氏多少的好处，滚回去思过。”怎么不喜那孟宜之，可终究是自己嫡亲的孙女，这身份没假，便是再看重戴嬷嬷，也不过是个奴婢，这般堂而皇之的将苏氏交代的话拿到自己面前来说，这不是狠狠的打自己的脸面吗？
偏生这戴氏是越活越回去了，将自己的纵容当成了砝码，什么话也敢说，这般不顾忌，若不是在自己跟前，怕是几条命都不够丢的。
今日她也算是明白了，这个孙女硬着呢，不会听从自己的吩咐做事，她可以纵容，可若是连累了自己儿子的官途，她可是什么都不会顾忌的，最好是没有犯到自己的底线。
到底是在后宅浸淫了多年的老人了，多年来安逸的生活让她的性子都变的软和了，可这并不代表自己是真的不中用了。
“老夫人这是生什么气，没的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那戴氏也是被那黄白之物给糊住了眼睛，今日这番话也是能够让她清醒清醒的了，老奴们可真是有幸的很呐，能够遇到您这般仔细对待下人的主子。”李嬷嬷上前扶了老夫人去宽衣，这一闹都快午时了，瞧着这模样也是吃不下去的，便将人移到了床榻上歇着。
“也就你会说话，这么多年你们跟在我身边为了我挡了多少的明枪暗箭，我如何能够不护着你们呢？我也是想要府上和和乐乐，可没想到阿梅竟然被苏氏给收买了。”帮着外人来糊弄自己，老夫人这心里如何能够开怀的起来啊。
“阿梅也不是个糊涂的，您还不清楚吗？她那一大家子，哎，您呐也就放宽心，我会看着她的，不会让她被人给算计了的。”李嬷嬷只得好好的安抚，直到人睡着了这才退了出来。
戴氏的变化，李嬷嬷不是没看在眼里，但到底是没有出什么大的差错，也就放任着人去了，只是没想到如今竟是越来越放肆了，当初若不是阴差阳错戴氏救了老夫人，又如何能有今日的脸面？
可奴婢就是奴婢，如何能够妄想成为主子呢？戴氏是个有野心的，还是在苏氏的煽动下，要是不出事儿，那才真是怪了。
这般想着，李嬷嬷还是决定去找戴氏聊聊，希望她能够走上正途啊。
“主子。”窗口一道黑影闪过，下一刻人就出现在孟宜之面前，正是离开了接近一个月的清秀，回来了。
“事儿办的怎么样了？”见来人，孟宜之面上松了松，走上前来将人扶起来，一个月的风尘仆仆，倒是憔悴了。
抬眸便撞见孟宜之眼底的心疼，清秀就像是撞上了一面软绵绵的墙，心里酸酸的，涨涨的，却是说不出的难受，面上不显，“清丽已经大好，话是能够说了，只是模糊不清，断断续续，还需要些时日，四肢便是好了，也是不能如同常人一般的。”
“只要活着，只要口还能言，其他的并不重要。”回到了桌前，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院里有个叫三儿的丫头，你去看看。”如果能够调教一二，不说有清秀的武艺，至少能有这份沉静，看得出是个聪明的丫头，只是这聪明也要用对地方才行。
闻言，清秀有些奇怪，还从来没有过让自己调教丫头的活儿，她想来不喜与人亲近，便是孟宜之也没有什么区别。
其实孟宜之让清秀去接触三丫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清秀也是个年轻的姑娘，该有这个年龄有的活力，而不是死气沉沉，便是由一日这人死了都不会奇怪的感觉。
三丫头很聪明，但也单纯无害，两人的遭遇很相同，或许能有惺惺相惜也说不准。
只是这个说不准是太说不准了，清秀来到三丫头的院子里的时候，这丫头正在换衣裳，白花花的背部落在清秀的眼底，还真是奇怪的很，只是那后背上两条纵横的刀疤让人心惊，见此，清秀也没有了不自在，而是暗自揣测。
三丫头并没有发现身后还有人在，身上仅着一件肚兜，正拿着外衣准备穿上，回过神就瞧见一脸神色莫名的清秀一声不响地站在门口，吓了差点尖叫起来，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你……你……你走路没声的啊，还不快。。把你的眼珠子收起来。”说着脸色涨红的转过身去，突然又想起来自己后背还暴露在空气中呢，又是脸色涨红的转过身来，看着清秀定定的看着她，一点都没有动作的意思，又气又急。
“你有的我都有，害羞个什么劲？”清秀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说你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