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郡王府位于京都以西,远离繁华,偏于一偶,偌长的街道上只有几户人家,但都是非富即贵。
与公主府的大气奢华不同,清郡王府的建筑风格偏江南特色,叠石理水,水石辉映,一路上的奇花异草不知凡几,道路两旁的树高大乔木以荫蔽烈日,只是如今冬日里却被积雪堆积,压弯了枝丫,时不时有些积雪落下。
一座戏台凭水而建,宽大的红色布幕深深地嵌入夜色中,五十个八角玲珑灯一字排开,像一个个火红的日头,令人看了就心生炎暖。
孟宜之与孟习悠跟在孟长宁身后,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双眸盯着脚尖,不乱打量,如清郡王府这般门第最注重的便是礼仪,若是失了仪态,怕是不日便会在贵圈里传遍了,往后怕是会彻底的被拒之门外。
况且孟府在京都不过是不大不小的府邸,有也可,无也没人会多加关注。
郑氏到底是没能过来清郡王府,孟宜之自是不愿让师傅出面,更不会愿意去趟这趟浑水,若是如同元氏嫁祸杜氏那般用在自个儿的身上,事儿落在清郡王府,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毕竟还有‘未婚先孕’这么一个丑闻落在自个儿身上。
若是往常,这来的一路怕是不会这般平静,可有了这么个丑闻,倒像是护身符一般。
“一会儿跟着落座后,不要随意乱走,若是惊扰了贵人,我可救不了你们。”孟长宁见着前面带路的人并未在意他们,这才回头叮嘱了一番,前不久他刚升迁,自是有人看不惯的,若是揪住了错处怕是会借题发挥。
此地可不似寻常的人家,清郡王府与皇上之间的牵扯可不小,便是没了兵权也能够如此受宠,其中的原由怕是不简单。
“是,父亲,悠儿定然不会给父亲添麻烦的。”孟习悠甜甜的笑着,开口说道。
见孟习悠如此听话,心中也是满意的很,面上的严肃也消散了几分,却在瞧见孟宜之的时候,严肃再次回到了脸上,瞧了许久也不见她表态,心中不喜的很,可如今不是在孟府,自是不能够发火的,心中有几分后悔带着孟宜之。
先不说那流言还未曾解决,若是被人问起,他的脸要往哪儿搁?却终究抵不过老夫人开口。
终究叹了一口气,掩下心中杂乱的情绪,跟着婢女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在瞧见那离诸位不能再远的位置,心中不知是该喜还是忧了。
反观孟习悠根本就没有放注意力在位置上,满心都是薛涵书的身影,可是眼神扫寻了一圈儿都不曾瞧见拿到清俊的身影,面上难掩失落,回头瞧见孟宜之自顾自的用茶更是不满起来,失去了对薛涵书的关注,这才发现她们的位置不仅离主位远的很,还有孟宜之在前边儿挡着。
“大姐姐,咱们换个位置吧,妹妹这个位置较暖些,大姐姐你身子不好,若是受了风寒,可是要难过好一阵了,如今的天气逐渐回暖,若是不照顾好的话,倒是怕是不能够出府了。”孟习悠心中不屑,可面上却是柔和的不得了,满脸的为你好,你不答应,便是你莫大的不是了。
便是旁桌的人也是满脸的赞叹,好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
孟宜之垂眸掩住内心的嘲讽,这么拙劣的借口亏她能够想的出来。
“多谢二妹妹好意,我很好。”不咸不淡的拒绝了去。
孟习悠眼帘快速眨了几下,努力维持着面上的端庄笑容,心中却是暗恨,若非这庶女的身份,她何至于此,正待再开口,却瞧见薛涵书带着从容的笑意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绣丝竹锦服,外披银色氅衣丰神俊朗,气宇轩昂,他的脸上挂着从容优雅的笑,不显得疏离,也不显得过分孟浪,在这寒意渐浓的暗夜,他的到来无异于一束春季正暖的日晖,亮煞了四方的天地,稍了几分叫人心安的暖。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几乎全都落在了这位清俊公子的身上,便是身前的清郡王都被忽视了个干净,落座下方的诸位贵女盯着薛涵书的眸光说是如狼似虎都不为过。
这般,孟习悠便更是着急的不得了,这样下去,薛公子如何能够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自己?可偏生孟宜之这般没眼力见。
她原本平静的表情忽然见碎裂,就在孟习悠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时,却闻见:“原是薛公子……妹妹,果真如你所言,妹妹的位置要暖和许多,不若,咱们便交换了位置罢。”
似是不信孟宜之会这般轻易的与自个儿换了位置,直愣愣的盯着孟宜之瞧着,却没有发现周遭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瞧了许久,却只瞧见了坦然,倒是叫孟习悠有些看不懂了,可为了薛公子也顾不得那么多。
弓着身子与孟宜之换了位置,坐到了孟长宁的身后,果真视野开阔了许多,瞧着薛公子也更加清楚了,面上不由露出一丝明艳的笑意来。
“果真是小门小户的,这般做派当真是要不得。”
“可不是?本就是那野鸡,却妄想做那枝头上的凤凰,可不就是异想天开吗?”
“罢了罢了,咱们是什么身份,如何能与那小门小户的一般见识?快些住嘴吧,让旁人听了去指不定以为咱们是一丘之貉呢。”
周遭的话越发的难听起来,声音也毫不掩饰,倒是惹得原处的几座可人移来了莫名的目光,原先孟长宁还不觉是出在自己这桌上,可越来越多的不善的目光移了过来,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身后的两人许是闯了祸。
孟习悠满心落在薛涵书身上的目光也回了来,瞧见旁桌的女子眼底毫不掩饰的不善和鄙夷,这才发现原来方才那些难听的话都是在说自己呢,亏的她还无比的认同,竟是在认同人家骂自己呢。
暗骂自己蠢,却又想到对方不过是嫉妒自己的美貌罢了,便将那些不善的视线全都奉还了回去。
却惹得对方大怒:“哪儿来的贱蹄子,这般不知礼数,也好意思参加清郡王府的宴会,简直不要脸。”
“便是再不知礼,也好过你。”孟习悠没有经过脑子就回敬了回去,更是没有注意到对方是个什么样的身份,直到瞧见孟长宁警告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她竟然做了自己最为不屑的事情,为了男人争风吃醋,还是在对方对自己冷落的时候。
孟长宁气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可到底是没有忘记这是在清郡王府,如何也不是他生气发怒的时候,在一种显贵面前还没有那个底气。
“小女从小被宠坏了,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在下替小女赔罪了。”孟长宁瞧着对方也要发怒的意思,赶紧端起了酒杯开口道歉,若是惹得主人家的注意罪过可就大了。
旁桌的瞧见孟长宁主动赔罪,自是不好发作的,却也不愿意就此接受对方的示好,爱答不理的,可这事儿却也算是揭过了。
谁知原本停歇的战火再一次点燃,因为薛涵书竟然朝这桌走了过来,面露清俊笑意,眸中满是柔情,直到在孟长宁身前落定,开口道:“见过孟大人,茶水简陋,还望大人不要嫌弃才是。”
“薛公子过谦了。”孟长宁极为尴尬的回了一句,瞧着周遭投来各种打量的目光,如同架在火上烤一般,他不过是个小人物,如今却是得了清郡王府的青睐,原本该荣光无限,可如今怕是树敌更多啊。
不说远的,就是旁桌方才还停歇的怒意再次燃到了自个儿的身上,那女眷中与悠儿争执的此刻用着怨毒的目光盯着自己,倒像是欠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难受的紧。
只希望薛涵书能够明白自己的处境,从而不要继续这次的谈话,可谁知,薛涵书竟是与悠儿打起了招呼来。
“孟二小姐可安好?许久不见,倒是长高了不少。”薛涵书目光落在孟习悠身上时,眼神更加柔和了几分,语气里并没有疏离,反而更加亲昵起来,只是那话却是如同兄长对妹妹说的话。
孟习悠闻言,面色苍白一阵,颇有些干巴巴的回道:“臣女很好,多谢薛公子记挂。”
目光痴痴的望着身前的朝思暮想的人,可却发现他的余光总是似有若无的落在身后的孟宜之身上,素手紧握,尖锐的指甲陷进肉里也不曾发觉,不信,不愿,复杂的目光落在薛涵书身上,却发现对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以前不是这样,以前他总是望着自己的,笑的一脸宠溺,可如今那般目光却是消失不见,更多的注意是落在了孟宜之身上。
欲迎还拒?薛涵书脑海里出现这四个字,先前好友的话再次回荡在脑海里:女人无非两种,一种是遇见心仪的男人便不管不顾的网上扑的,另一种就是欲迎还拒,表面上不愿,只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最后的目的还是为了能够得到你。
思及此,薛涵书眸中的光芒更深了些。
“如此甚好。”说完,也不忘朝周遭的客人点头示意,只是那眸中的热情就消散了不少。
“狐媚子就是狐媚子,上不得台面。”
“可不是,自以为有几分姿色就勾引人,离及笄怕是还有好多年呢吧,这么小就勾引男人,怕是只有那下贱的妾室才会教养出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怕是薛公子还没有认清这人的真面目呢。”
“快别说了,瞧那身衣裳,也好意思穿出来,衣角都有些皱了,真不知道怎得有脸穿着旧衣来参加清郡王府的宴会。”
闻言,孟习悠面色霎时苍白的不像话,似乎下一刻就会晕过去一般,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她紧握双手,任由修长的指甲刺入头里,血染了整个手心,想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终究是有心无力。
怨毒的目光猛地射向孟宜之,都是她害的,若不是她的话,自己怎么会遭到她人的嘲笑?定然是想要让那个自己出丑才会那般轻易的将这衣衫送给自己,展氏留下来的钱财那么多,便是为自己重新置办也花费不了多少。
耳边不断传来旁桌的嗤笑声,孟习悠只觉面如火烧般,所有的怒火都朝孟宜之发泄了去:“你满意了?”
瞧着孟习悠恼羞成怒的模样,孟宜之并不十分惊讶,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妹妹这话是何意?”孟宜之挑眉,面上满是疑惑,眸光澄澈,一丝杂质也无,很难叫人怀疑她。
可孟习悠却是最厌恶瞧见孟宜之这般神色,“大姐姐倒是惯会演戏,可再会演戏也终究是演戏,费尽心思让我穿上这套裙衫难道不是大姐姐所为?为了便是让我在今日当众出丑。”
她暗暗冷笑,面上却故作震惊:“妹妹这话是何意?当初是妹妹前来严明说是想要这套白色撒红鸢尾花的裙衫,我却无从得知妹妹喜欢这套裙衫的,况且,在府中我也并未穿过,又如何猜准妹妹的心思?只是妹妹喜欢,我自是不能够私藏的,却不想竟是落得这么个结果。”
话一出,方才邻桌还为孟习悠打抱不平的女子,顿时明白过来前因后果,怕是这位寻这裙子就是为了能够在宴会上引得薛公子的注意,可最后适得其反,却将错怪在了姐姐身上,方才为了换位置怕才说出那番引人遐想的话来吧。
心中猛地生出一股子怒气,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耍弄的感觉,面色不善的朝孟习悠望过去,心中是将今日的事儿记在了心里,来日方长。
邻桌的目光孟宜之自是不会错过,方才的一幕便是为了引起邻桌的注意,从而对孟习悠生厌,被这位千金记恨上,可是极为难缠的。
前世孟宜之不识人,被孟习悠忽悠,莫名得罪了这位,虽说平家的地位并不高,甚至比孟府都要低上一些,可却抵不住有个有权有势的清郡王府做靠山,平卉香是薛涵书的侧妃母亲的侄女,平日里常人许是不知,虽然平卉香不能够做薛涵书的正室,可是侧室之位定然是会占上一个位置的。
可见平侧妃对其的喜爱程度,孟习悠得罪了平卉香,别说是进清郡王府了,便是想要接近薛涵书怕都是难上加难了,她倒是很想知道,在求而不得之下,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