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之给祖母请安,祖母万福。”孟宜之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便站在一边儿,等着老夫人开口。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老夫人也不急着开口,阖着眸子,手中的佛珠却是不停转悠着,这串佛珠正是当初孟宜之送出的那一串。
“晨安都过了这么久了,大姐姐才过来,当真是越发不将祖母放在眼里了,竟是让李嬷嬷亲自去请才肯过来,当真是好大的架子。”孟习悠瞧着孟宜之那淡然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要讽刺几句。
“原先祖母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大夫也曾言明祖母需要清静,不许咱们随意打扰,还是宜之会错了意思?”孟宜之说这话,眼神却是落在了李嬷嬷身上,无声询问。
站在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低头瞧了一眼依旧阖着眸子,不打算开口的样子,心中微沉,“大小姐不曾误会,大夫所言极是,所以老夫人才会开口。”
话音刚落,孟习悠艳丽的面容变得扭曲起来,一双美眸带着戾气猛地朝李嬷嬷望去,她是没想李嬷嬷竟然会站在孟宜之那边,还是这般明目张胆的,难道说在祖母心里,自己的位置已经抵不上她了?
有了这样的认知,孟习悠的心情如何能够好的起来,如今是被堵住了嘴,发作不得,这一腔怨气全都撒在了李嬷嬷身上。
对孟习悠的怨恨和警告,李嬷嬷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如何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罢了,能翻起什么浪来?
可李嬷嬷不知道的是,她就是因为这一丝小看而断送了性命,而命还是丢在她最不在意的人身上,直到死都在后悔。
“如此,妹妹还有什么疑虑?”有了李嬷嬷的搭腔,孟宜之自然是不在意孟习悠那不痛不痒的讽刺。
一句回问惹得孟习悠怒目而视,方才已是被李嬷嬷下了面子,可孟宜之还来雪上加霜,终究隐忍了下去,扭过头不去搭理孟宜之。
见此,孟宜之也不曾在意,回过头瞧着老夫人依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心中困惑不已,可却只得乖乖站在那儿候着,连带着姨娘一众人。
就在众人耐心渐渐用光的时候,老夫人的声音出现的有些突兀,“都散了吧,宜之留下陪我说说话。”
众人离开之后,老夫人这才朝孟宜之招招手,示意她到自个儿身边坐下,接过李嬷嬷递过来的茶水润了润喉咙,这才缓缓开口:“宜之啊,如今你回府也有些时日了,你母亲的嫁妆也都打理的很好,比之你母亲有过之,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因着李嬷嬷将老夫人身边的位置给占了,戴嬷嬷只好将蓝韵给挤走,站在了孟宜之身后,适时的将茶水给奉了上去,面上带着谄媚和讨好,倒是叫孟宜之意外的紧,不过却也没有拒绝。
“是祖母教导的好。”若非孟宜之面上坦然,老夫人几乎都要以为这话是孟宜之用来膈应自己的,自打孟宜之从娘胎里出来,她就不曾管过,更是抱也不曾,勉为其难倒是见过几次面,可瞧着是个女娃心中便是不喜。
日子久了,老夫人不喜,孟长宁更是加以忽视,这母子俩的日子能好过吗?加上苏氏时不时的添油加醋,这身子自是亏损了,可到底还是坚持了下来。
只是不成想便是生下了嫡长子,可却是个病秧子,这才是老夫人彻底厌弃了展氏的原因。
不怨老夫人会多想,着实她当初与展氏的关系好不到哪儿去,这夸赞也不过是面上好看,随意说出的几句话而已。
老夫人自是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你郑姨娘是个好的,只是对这打理中馈不甚熟悉,到底孟府还是需要人来打理的,眼下也没有什么能够让她练手的,想着也就只有你娘留下的几间铺子收益不错,便是交给你郑姨娘打理也不会有错,况且还有管事在一边儿看着呢。”
原先孟宜之还在奇怪为何老夫人会突然将母亲手中的铺子都交还给了自己,怕是就等在这儿呢吧。
将娘亲的嫁妆交给郑姨娘打理,并非是不放心郑姨娘的能力,相信有老夫人在身边看着也不会错护士很么差错,可娘亲的东西为何要给了郑氏呢?
还是老夫人真将自己当成那无知小儿,可以随意糊弄?
“将母亲的铺子交给郑姨娘练手也不无不可,只是今日账目出了些问题,所以还请祖母再多等些时日。”孟宜之并没有拒绝,只是这话却是听的老夫人心中一个咯噔。
账目出现问题?猛地老夫人就想到了先前管事将账目先交到了自个儿手里,可现在孟宜之却说账目出现问题,难道是在怀疑自己?思及此,面色不由阴沉下来。
“这是何意?难不成我老婆子还能私吞了铺子里的收益不成?”盛怒之下,老夫人手重重的拍在桌案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可莫名却让人感觉是在刻意掩饰着什么。
老夫人眼底的一抹心虚一闪而过,却恰好被抬眸的孟宜之瞧得清楚,“祖母误会了,先前管事将账本交到祖母这儿怕也是习惯使然,宜之自是不敢怀疑祖母,想来祖母也是不曾过目的,宜之也只是心生疑惑,这才将管事寻来,往日里祖母向来待人宽和,怕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那些人心生不轨。”
话已至此,老夫人自是不能够再提铺子的事儿,这话轻飘飘的说出来,可话中隐藏的警告她是听了个全,气的她心肝肺都疼了起来,可却发作不得,她何曾这般憋屈过?而让她栽了跟头的人还是她的好孙女。
当真是应了她方才的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孟宜之比之展氏要强的太多了,当年的展氏若是有孟宜之的一半怕结局也不会是那般。
“竟有此事?那等贪财之人定然是留不得的,宜之啊,往后你也要多注意才是,那些个不长眼的早些处理了才好,当年你母亲就是太过软弱才会……哎,不说也罢,这人呐,年纪大了就是经不住熬,罢了罢了,你也回吧。”老夫人说着有些疲惫的阖上了眸子,不再去看孟宜之,她真是担心自己会忍不住……
“祖母可万万要保重好身子,宜之还等着好好孝敬您呢。”孟宜之笑着拉着老夫人的胳膊轻轻摇晃,软软糯糯的撒娇。
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喜笑颜开了,可老夫人却是没有那份心情,若非方才的一番话,她可真是不知道这个孙女竟是这般善于隐忍,往后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罢罢罢,你啊,管好自己就是对祖母最好的孝敬了。”老夫人笑着点点孟宜之的眉心温怒道,随即又笑着将人给赶出了屋子。
直到人再也瞧不见影子,面上的和善才落了下来,握着茶盏的手猛的收紧,身子轻颤,最后用力的将茶盏扔到地上,剧烈的响声惊得戴嬷嬷差点尖叫出声,可瞧着老夫人盛怒的模样是大气不敢出。
“好好好,当真是好的很。”老夫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咬牙切齿的模样与往常的胜券在握的模样相差甚远,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李嬷嬷更是桥的惊奇,对那大小姐更是另眼相待。
能够将老夫人这般人物气的隐忍不发,也是够本事,只可惜,往后大小姐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毕竟老夫人可从未放过对自己不敬的人逍遥。
待老夫人歇下后,一道人影自兰清苑离开,抄小道去了蕙兰苑,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跟在老夫人身边的戴嬷嬷。
屋子里,苏氏正舒坦的侧卧在美人榻上,伸出细嫩的手指,做着护甲,闭目养神。
突然王嬷嬷快步走了进来,开口道:“夫人,兰清苑那边儿的戴嬷嬷过来了,说是有关静好苑那位的消息。”
闻言,苏氏有些不明所以的睁开了眸子,只是对于孟宜之的事情苏氏是格外的注意,也没有多耽搁,让人将戴嬷嬷给请了进来。
戴嬷嬷进屋之后,瞧着屋子里的摆设,眼底闪过一丝倾羡,可也心知怕是这辈子她都没有这个命享受这样富贵的生活了,掩下眼底的情绪,这才对苏氏开口道:“奴婢见过夫人,夫人万福。”
开口唤苏氏为夫人,自是为了投其所好,这辈子苏氏最迫切的就是成为正室,谁知便是没有了孟宜之的阻挡,可还有一个郑氏,当真是忽略了,当初瞧着郑氏时常来孟府,也只以为是与老夫人亲近罢了,谁知道两人都存了这般心思。
如今便是想要阻止都晚了。
唤苏氏夫人,戴嬷嬷心中是不屑的,可到底不敢摆到明面上来,只好在心中鄙夷,面上却是谄媚的笑意,“夫人,奴婢此番前来是有消息要带给夫人,今日那大小姐去了兰清苑之后,面上瞧着没有什么异样,可在大小姐离开之后,老夫人发了好大一阵脾气。”
原本苏氏以为这次戴嬷嬷也不过是为了银子才故意编造的假消息,可今日两人的不对劲众人都瞧在眼里。
“将两人的对话原封不动的复述给我听。”苏氏自是不信两人的对话没有问题,只怕是戴嬷嬷蠢笨,听不出那弦外之音罢了。
听完两人之间的对话,苏氏倒是明白为何老夫人会这般盛怒了,当初孟宜之回府的时候就被她给摆了一道,既是展府的外孙女,又在展老爷子身边待了三年,如何会不耳熏目染?
展府多大的家业,旁人不清楚,可调查过的苏氏却是清楚的,不然也不会设计展氏,只是没曾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老夫人就是那黄雀,收了原本归她的蝉。
“劳烦戴嬷嬷跑这一趟了,王嬷嬷替我送送戴嬷嬷。”苏氏笑着开口道。
王嬷嬷会意,上前将戴嬷嬷请了出去,将袖子中早就备好的荷包递给了戴嬷嬷,“老姐姐的心意夫人心中清楚了,一点心意,还希望嬷嬷往后但凡有什么消息还能够尽快通知夫人。”
瞧着那鼓囊囊的荷包,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语气更加谄媚:“这是自然,夫人的好自是不能忘得,这就走了,老王家的你就不用送了。”说着笑嘻嘻的离开了。
望着戴嬷嬷扭着水桶腰离开,眼底的鄙夷尽显,转身回了屋子里,瞧见苏氏面色阴郁,心知她这是怨上老夫人了,不由上前宽慰道:“夫人莫不是忘记了先前与老夫人之间的嫌隙?那郑氏本就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偏疼些也是正常的,既是老夫人将中馈交由夫人您掌管,便是信您的,您只需要好好的打理好孟府便是,旁的无须在意那许多。”
好说歹说,瞧着苏氏非但没有因自己的话神色放松,反倒更显阴郁,这才继续开口劝道:“如今府中无人能够撼动您的位置,那静好苑的那位也消停了,眼下您的重中之重便是尽快为老爷添个大胖小子才是正事儿,往后二小姐便是离了您的身边也还有个能够帮衬的人不是?”
王嬷嬷最担心的就是苏氏便是掌管了中馈,无子傍身,怕这权利也是握不久得,毕竟那郑氏肚子里可是怀着一个的,又是个得宠的,往后若是生下来个小子,怕是这正室的位置,苏氏是保不住的。
倒不如将那些个琐事放在一边儿,如何大小姐也是个女娃,迟早是要离开府上的,可苏氏却是要在府上待一辈子的,孰轻孰重,还需拎得清才是。
闻言,苏氏苦笑不已,她何尝不知道有个儿子傍身才是要紧的,如今老爷多半都是去了郑氏的院子里,不然便是去了元氏的院子,自己倒是早就被遗忘了,近来好几个月都不曾踏足。
“夫人,老爷向来对二小姐极为疼爱,二小姐的功课最近也落下了。”王嬷嬷上前接过丫头手中的护甲帮苏氏戴上,一边开口道。
苏氏倒是忘记了,“去将悠儿唤来吧,这丫头,最近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时常不见人影。”觑眉道。
这话倒是让王嬷嬷想到了那日孟习悠兴高采烈的抱着什么东西回了院子,倒是鲜少出门了。
只是王嬷嬷聪明的没有多嘴,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她自是不会愿意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