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灵魂震爆事件,校方没有给出任何解释。直接以“机密”为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疯人大学是一所学校,同时也是一座军营,一间特工培训中心,就连在疯人大学扫厕所的非血裔普通人,都明白保密条例的重要性。
所以当机密两个字一出,就再没人议论这件事,只能是认倒霉。谁让那个时间自己就在那座教学楼里面呢?反正医疗免费,症状严重的还给了假,也就无所谓了。不过一周时间,大家就已经将它淡忘。这不过是疯人大学校园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只是现在,校园生活因为上一个小插曲,出现了另一个小插曲——陈琳琳不开心,非常,特别,以及极其不开心。
“你说吧,她是不是你私生子的女儿?”陈琳琳堵在校长办公室的门口,敲着门框,“或者干脆就是我姑姑?我不在乎你在外面找女人,真的,大家都是成年人,这是你的自由。但是你不能直接把孩子带回学校里来。她这个年纪,就算是觉醒了,也应该去上预科,而不是直接待在乌拉诺斯。”
面对着陈琳琳的质问,陈彦成不为所动。他说:“夫亚娜的情况很特殊,她并不适合上预科,她以前生活的环境很特别,这使她缺乏社会常识,且心智不太健全。现在她暂住在这里,有专人照顾,也方便我随时了解她的情况。当她能够融入到你们当中的时候,我就会让她像普通孩子一样去读书了。”
“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待在学校里也就罢了。但你让她住我的房间算什么?”陈琳琳不依不饶,“自疯人大学建校以来,海心楼向来都是只有校长及其家属能够入住。你让她住到我的房间里,你还敢说她不是你的私生女?”
“她真的不是我的私生女。”陈彦成把目光从电脑上移开,揉揉自己的鼻梁,“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这又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她很危险,危险到需要我来监管的地步,泰瑞莎教授都不行。你一直住在公寓,放假的时候都不回来住。房间里属于你的东西早都被你搬走了,那已经是个空房间了。把她安排在那里,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陈琳琳是莽,不是傻。恰恰相反,她聪明得很。当陈彦成提到夫亚娜很危险的时候,陈琳琳立刻反应了过来:“那场灵魂震爆……”
“不要再说了。”陈彦成赶紧打断了她,“你聪明的样子和你父亲一样讨厌,都是麻烦的小鬼。确实,确实是她,这一点我无法对你否认。但是请你记得……”
陈琳琳接过话:“机密——我知道了,机密——”
听陈琳琳拖着恙死赖活的长音,陈彦成无奈地叹了一声:“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事的话,麻烦你回去训练或者上课,回公寓也好玩也好,我还要工作。”
“你忙你的,我也没有兴趣看一个老头子干活。”陈琳琳一耸肩膀,“我要去看看夫亚娜那个小可爱,她可比你讨人喜欢多了。”
陈彦成想了想,一挥手:“去吧。”
陈琳琳轻轻关上校长办公室的门,转身奔向二楼的生活区,刚到二楼,就在走廊上看到了夫亚娜。那个小姑娘正扒在栏杆上,望着海面。
夫亚娜的穿着打扮很简单,长长的头发被盘在头上,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浅灰色衬衫,牛仔裤,一双银灰色的运动鞋。陈琳琳总感觉这个小姑娘身上的衣服,怎么看怎么眼熟。然后恍然大悟——这不是我小时候穿的衣服吗?
“嗨,你好夫亚娜,我叫陈琳琳。”陈琳琳跟小姑娘打了个招呼,走到了她的身边,也把身子靠在栏杆上。
“你好,我听说过你。”夫亚娜转过头,面无表情地说,“校长先生对我说,我现在住的房间,以前是你的,你是校长先生的孙女。”
“对,是我。”陈琳琳讷讷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
陈琳琳此前没有见过夫亚娜,只在陈彦成给她发的邮件里,看过这个女孩的照片。当时陈琳琳觉得,照片里的这个女孩很可爱,应该是很容易亲近的性格。而当看到真人的时候,反被夫亚娜这冰冷的脸,以及不带任何情感的说话方式,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真是个不爱和人亲近的小孩啊……陈琳琳腹诽着。
陈琳琳觉得,自己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擒龙,怎么会被一个小孩子弄得不能言语?于是她开始没话找话:“你……为什么戴着墨镜啊?”
夫亚娜偏过头,对着陈琳琳把墨镜从脸上拉了下来:“校长先生让我戴着,说是怕我这样的眼睛会吓到人。我吓到你了吗?”
实话实讲,陈琳琳确实是被吓了一跳。这样一双眼睛长在这么可爱的一张脸上,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惜。再往深层想,这是夫亚娜无法完美控制自身灵术的表现,灵术的效果改变了她的外貌,而她自己无法阻挡这个进程。她觉醒太早了,一般幼年觉醒的血裔,都会多多少少有些问题,而改变外貌很可能是不可逆的。陈琳琳替这个孩子感到惋惜。
“没有,你没吓到我。”陈琳琳笑着说,“不过你还是听话戴着这副墨镜比较好,毕竟有些人突然看见的话,可能会稍微……有一点点……那种吓到。”
“我能理解。”夫亚娜又把头转向海面,“以前我的眼睛也经常吓到人,尤其是和我第一次见面的人。而且墨镜这个东西挺好玩的,我戴着也没有不舒服。”
夫亚娜的语气和措辞,让陈琳琳恍惚觉得这并不是个孩子。她过去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养成了这样的性格?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正应该在父母的怀里撒娇吗?
对了,她是一名血裔。每个血裔恐怕都有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因为他们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陈琳琳仍旧感到好奇,于是尝试着用比较委婉的方法,打探这个小姑娘的过去:“你的眼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我不知道。”夫亚娜摇了摇头,“可能是从我出生开始,我的眼睛就这样子。因为在我的记忆中,我的眼睛始终是这样的。”
一出生就觉醒吗?陈琳琳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如果不是沾染了什么诅咒的话,一出生就表现出这样的状态……不对,这不合逻辑。刚出生的孩子,或说是刚刚开始能够整理记忆的孩子,无法承受觉醒带来的改变,很容易死于觉醒过程中的灵能冲击。
就连陈彦成都觉得这个姑娘危险——那种只能暂养在海心楼里,泰瑞莎教授都无法压制的危险——那么她觉醒的时候,所需要承受的灵能冲击一定十分强悍。陈琳琳猜测,可能只是夫亚娜在觉醒的时候所受的冲击过大,忘记了自己觉醒的过程了而已。
然后陈琳琳尴尬的发现,自己没有什么话题能跟这个小姑娘聊了。
说什么呢?谈论她的过去吗?点到为止就好了,总不能真的把这个孩子惹哭。问她的家庭情况吗?别闹了,如果她还有家人的话,就不会出现在这里。问她的喜好吗?嗯……这个说不定可以。
于是陈琳琳又扯到了新的话题:“你喜不喜欢娃娃啊?芭比娃娃、泰迪熊、迪士尼的手偶,或者别的什么玩具?这些东西我有好多,我送一些给你呀?或者你喜欢吃什么?冰激凌、蛋糕、布丁、巧克力、奶茶,姐姐请你吃好不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夫亚娜仍旧是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懂什么是玩具,也没有听说过你刚刚提到的那些吃的。我爱吃肉,最好是烤的,但是我不常吃。你可以给我打个猎物回来吗?”
陈琳琳有些懵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愧疚感。她清楚,自己刚刚处在一种“何不食肉糜”的状态。明明陈彦成都说过了,这个女孩曾经的生活环境特殊,使得她的心智不大健全,也让她缺乏社会常识,陈琳琳却对她问出那种话来。虽说可能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但仍让陈琳琳内心难安。
“你可以离开海心楼吗?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陈琳琳蹲下来,拉住夫亚娜的手,“你想吃烤肉就吃烤肉,或者别的东西也可以,有要求你尽管提。”
“校长先生并没有阻拦我离开这里,他让我尽量和人接触,只要住在这里,在这座内岛上活动就好。”夫亚娜说,“但是我谁都不认识,吃的也有人送到我的房间,所以暂时不想离开。你带我去吃东西,我可以跟你走。”
“哎……这个老头对你很好吗。”陈琳琳笑着,想要伸手去摸夫亚娜的头,却被夫亚娜躲开了。陈琳琳尴尬地把手放下,站起身牵着夫亚娜的手要下楼,夫亚娜这次倒是没有抗拒,任由陈琳琳牵着她。
这时站在走廊尽头的一个中年女子忽然开口:“Leonie小姐,夫亚娜对于岛上的事物还不太熟悉,请务必小心照顾,最好能在在天黑前送她回来。她比较反感别人碰她的头,如果有谁想伸手,请帮忙拦一下。”
陈琳琳了然,这应该是陈彦成说过,照顾夫亚娜的“专人”了。陈琳琳对着她微微欠身:“好的女士,我会注意的,请您不必挂心。如果有必要的话,还劳您转告校长一声,就说我带夫亚娜去吃东西了。我自己就不去他那里打招呼了。”
中年女子也微微欠身回礼:“没问题。”
夫亚娜似乎到这时才发现那位中年女子站在那里,对着她挥挥手:“我晚上回来,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