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原本运行良好的精密机械里有一辆齿轮松动了,这架名为“熄灯计划”的列车脱轨了。
奥莉薇亚是这辆车的驾驶员,她和她的副驾驶都已经明白这架列车脱轨了,但是他们无法将这辆列车停下来,乃至于不能警告乘客们这架列车,已经不安全了!
她在那个男人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试图通过终止信鸢,让开罗行动组察觉到异常。然而在这个男人的威压下,奥莉薇亚连平息神血都做不到了。就好像她的灵术已经不属于她自己,是那个人在经由她的身体与精神在驱动着。
他们现在和开罗的作战小组保持着联系,但是一句话都传不过去,这比直接切断联系更凶险!
这一切都打破了奥莉薇亚的认知。
一名叫做帕斯卡·贝尔纳贝的法国潜水员曾经创造了用十分钟下潜到三百三十米位置的记录,这是在携带水肺且有充足保全措施的情况下完成的挑战。而且他在回到水面的过程中为了减压,足足花去了五百二十九分钟。
至于无设备潜水的吉尼斯纪录是一百一十三米,由一名叫做吉翁·奈瑞的极限潜水运动员创造并保持至今。
他们眼前的这个人,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出现在了拥有三百米深处压强的亚空间缝隙里。不但活动自如,甚至还能开口说话,似乎它不必考虑压力的问题,也不用呼吸。
即使血裔拥有比普通人更加强悍的身体素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能随意挑战这个世界的规则。这个中年男子已经超过两位执行人员的理解范围了。
“别害怕,小朋友们,别害怕。”这个白人男子在用一口十分流利的汉语和他们交流,“我不会让你们死的,我更希望你们把我做的事情告诉疯人大学的那些阴谋家们,然后好让我欣赏他们扭曲丑恶的嘴脸。”
白人男子游到了潜水舱旁边,轻轻拍打着潜水舱的外壳:“我忘了,你们现在不能说话,真可惜。不过没关系,在这里我依然可以欣赏你们的丑态,小虫子……们。”
他又游到石椁旁边,用手指轻抚着已经被海水打磨得圆滑的纹路,轻柔深情的如同对待爱人。
喧嚣的铁链感觉到了有外来者在触碰这座囚牢,颤动着绕住了男子的脚踝,试图将他拖离石椁。男子也感觉到了脚踝处的异样以及突然出现的力量,他微微眯上眼睛,瞥了一眼颤动不已的锁链,那些战死沙场的灵魂在这一刻,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纷纷喧嚣着逃离。
然而锁链与石椁是一体的,他们则与锁链是一体的。即使张皇失措,却也不能真的脱离。锁链便在海水中翻腾出离奇的形状,在石椁上游走并发出尖利刺耳的摩擦声。
男子没有再去阻止那些锁链,只是摇了摇头,放开了收回了手。
他看向潜水舱的眼神里带着笑意,就像是老农望向即将丰收的果园。
……
因为放走了阿里阿德涅,他和他的父亲代达罗斯被囚禁在了这个原本困着米诺陶的迷宫中。这原本是怪物的家园,就不要想象它有多么美好。事实上可以用人间的一切丑恶来控诉这座富丽堂皇的监牢。
代达罗斯知道走出迷宫的方法,但是每一处出口都已经被封死了——这是来自国王的惩罚,来自上位者的怒火。他们不会饿死,花园里有能供他们果腹的东西,可他们也不会快乐,这将是他们度过余生之所在。
可国王终究是失算了,他可以封堵住陆地上的通道,却无法将天空遮蔽。
他们找寻到了散落在地面上的羽毛,那是飞过的鸟留下的。他们开始捡拾并收集羽毛,将最小的羽毛,一片一片拼凑成一羽长毛,使之看上去如天生一般。他们从衣服上拆下麻线,把羽毛从中间捆住,并在末端用蜂蜡密封,最后将整扇羽翼微微弯曲,看起来就完全像鸟翼一样。
他们奔跑着振动双臂,捆在他们手臂上的羽翼也随之挥舞,在风中他们飞上了天空。
“不要飞得太低,我的儿子。”代达罗斯飞得高一些,他对自己的儿子说,“飞得太低,会让羽毛被海水打湿,变得沉重,你将被拖拽进海水里。”
于是他随即升高,越过了代达罗斯的头顶的说。
“不要飞得太高,我的儿子。”代达罗斯又一次对自己的儿子说,“飞得太高,会让羽毛被阳光灼烤,变得焦脆,你将被投掷进海水里。”
可他已经飞得太高了,已经听不到代达罗斯的声音。他从未感觉这么好过,在脱出迷宫的囚禁之后,在享有自由的时刻,他挥舞着双臂,看着浮出水面换气的巨鲸,小得就像是掉落在了餐桌上的鱼籽,心中升起了自豪的感觉。
他主宰了天空,就像鸟儿一样,但是他还不满足。世上没有像他这样大的会飞的鸟,他的双翼展开,要比秃鹫的翅膀还长。他要飞得更高,到太阳那么高!
于是他更加卖力地挥动着双臂,让风架着他越飞越高,直到他感到了太阳的炽烈已经让他有些承受不住。看吧,囚禁他的迷宫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而望向海面,也找不到代达罗斯的踪影。此时此刻,他就是天地间唯一的。
他已经能想见国王气急败坏的怒吼,能想见自己作为第一个与太阳比肩的人,而被载入史诗,永久传颂。
然而太阳烤化了蜂蜡,那麻线束着的羽翼从末端散开,片片飘零洒落纷飞,像是从他的背上向海里投下去的雪。那些有小羽毛拼凑成的完整羽毛也开始散落,化作细碎的纤毫。
他飞得越来越吃力,直到从空中坠落的时候,也没有忘记振翅——哪怕他的翅膀已经不在了。
平整的海像一面镜子扑向他的脸,然后,他在浪花里粉身碎骨。
“你他妈的在想什么?”一声怒吼将王小川从支离破碎的痛苦中拖拽了出来,“我们现在在打仗,你他妈以为这是在寝室看电影吗?拿遥控器一按就暂停了!”
王小川晃了晃脑袋,看向了想着他怒吼的张同和,一脸茫然之色。
“卧槽!你看哪呢?”张同和骂道,“看着你的炮!”
王小川下意识地抠下扳机,一发蓝色的离子团从炮口轰然喷出,击中了距离他不过三米远的一头意图扑上车的胡狼人。带着爆裂属性的球形闪电在弹指之间,将这头胡狼人撕成了粉碎,粘稠的血浆四下飞溅,有一些迸在了王小川的脸上。
这要是放在平时,被这么恶心的东西接触,闻到这么新鲜温热的腥臭,说不定他已经开始俯下身子来呕吐了。但是他现在已经忘记了恐惧乃至忘记了吐槽,他的实感已经被找回来了,用血和肉的接触。
到这时,王小川才反应过来,他们在战斗,他们在冒着生命危险战斗,他们在冒着生命危险和两伙充满着攻击欲望的怪物战斗。即使他们占据着技术优势、装备优势,但这并不是《真·三国无双》或者《丧尸围城》系列一样的割草游戏,一旦出现失误,他随时有可能被无数的敌人淹没,死无全尸。这是一场没有任何容错率的战斗,更没有失败之后读档重来的选项。
更可怕的是他的失误不但会害自己丢掉性命,还会让自己的队友一同被拉向名为死亡的深渊。
可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中了幻术?还是被真神级别的威压给影响了?为什么他会“梦见”古希腊的神话故事,还是以主角的身份,以第一人称视角做了这个梦。实感强到了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本身是谁,忘记了他们冲杀在没有退路没有支援的战场上。
这太真实了,王小川现在能在记忆里还原梦境的每一个细节。从为了充饥而吃下的酸浆果,那难以忍受的味道,到他坠落在海面上时心里仍旧残留的一丝自由翱翔的欢愉。就像是他亲身经历了这些事情,度过了那漫长的捆扎翅膀,飞离迷宫的一个月。
他失神的时间可能不到几秒钟,就已经在脑海里经历了那么多。
王小川觉得有必要将这件事告诉自己的队友们,如果这是来自敌人的攻击……后果不堪设想——真是一种恐怖的手段。
“我觉得,在刚才,我变成了伊卡洛斯!”王小川扯着脖子喊。
即使都戴着无线电耳机,但是不嘶吼的话,声音一样不会传递到队友的耳朵里面去。因为他们的耳朵早已经被炮声、引擎的轰鸣声、怪物的嘶吼声和他们自己的吼叫灌满。
“我们都是伊卡洛斯!”格雷教授笑了一声,他以为王小川讲了一句笑话,“我们现在就在冲向‘太阳’!如果我们是伊卡洛斯,那这辆车就是我们的翅膀。它可没有蜡做的零件,炼金装备部出品,坚强得很。”
“这次伊卡洛斯不但要飞到太阳上,还要把太阳的脑浆子打出来!”陈琳琳恶狠狠地说。
“如果非要按古希腊神话来讲的话,你是说‘撞翻阿波罗的车’吧?陈学姐。”乔恩也附和了一句,“王小川同学,我没看错你,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心理素质真强。”
王小川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周卫平打断了王小川的话,猛踩下了刹车,靠惯性扬起的沙子将所有人的视线阻隔开来,“我们可不会坠落海中!我们不会成为那个倒霉孙子。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