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年轻真好啊。”看着医疗队冲进停车场把那个差点被鞭尸的尸体从王小川枪口下抢走,坐在导演部镜头前的锡德里克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感慨。
趁锡德里克不注意,费恩把一颗核桃砸在了他的光头上。等锡德里克对他怒目而视的时候,费恩又装作无事的样子,把那颗核桃捡起来,问:“手痒了吗?”
锡德里克听到这个问题,也就没有了去找费恩麻烦的心思,只是坐回去,缓缓摇头:“我并不想回到战场,我甚至还为培养下一代的战士而感到愧疚。想想看吧,我的朋友,如果这不是演习,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你们难道忘记了去年的狂欢节了吗?他们都还是孩子,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我们却要急匆匆地把他们送到战场上去,这一点儿也不好玩。我只是在羡慕他们还对生活抱有期待,还充满活力。”
“您已经很老了吗,怎么会说出这种暮气沉沉的话来?”周卫平与锡德里克开着玩笑,“您的言语其实是在侮辱我们的战士。他们不傻,相反,他们比绝大多数普通人都要聪明。既然端起了枪,拿起了刀,他们就有赴死的觉悟,他们明白自己在与什么东西战斗,他们也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战斗。就和当年的你们一样。”
“但他们也是人,就和我们一样。”锡德里克把声音放得更加平和了,“其实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不值得。他们都是优秀的年轻人,他们的命运不该如此。我们因神血而走到一起,因屠神的事业而凝聚,但终有一日,血裔应当过上与普通人一样的日子,不必再为了什么事情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我们是看不到那一天的,我的朋友。”费恩手里的核桃摩擦着,发出有节奏的噪音,“屠神是个漫长的事业,我们活不到那个时候。也许当现的学生们坐到我们的位置上的时候,他们可以看到所有神国覆灭,血裔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乌拉诺斯没有内院与外院,只有内岛与外岛。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不是吗?”
“你们能这么想真好。”奥斯蒙伸了个懒腰,“但是有些人的追求与我们不同,你们要认清这一点。血裔和普通人之间终究存在差别,那些没有见识过真正伟力的人,恐怕会由此自封为神。旧的神国崩塌,新的神国建立。”
“那可真是愚蠢的思想,”费恩笑了一声,“正因世上有这种愚妄的人,所以我们任重而道远。”
“潘多拉,把刚刚发生战斗的停车场的环境放大,我要看看细节。”奥斯蒙转移了沉重的话题,转而对着屏幕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场精彩的战斗,不是吗?”周卫平也同奥斯蒙看着一块屏幕,“即使用我挑剔的眼光来看,他们仍旧可圈可点,双方都是。奥斯蒙教授,您看出什么来了?”
奥斯蒙捂着胸口,喘着粗气,伸出一根手指来:“钱!我看到了绿油油的钞票!在我们上学的时候,我们还知道克制,尽量不要损坏太多的财物。可现在这些学生已经变得肆无忌惮了,屏幕上现在没有碎裂的玻璃和蹭掉的油漆,而是铺满整个停车场的富兰克林。你们知道作为财政负责人的我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吗?学校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从校董会的那些老葛朗台们的手指缝里面抠出来的,你们就不能约束一下自己的学生们吗?”
坐在导演部中央会议桌前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调转了视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是谁让我们的大管家大发雷霆的?”穿着白大褂,端着咖啡的黛娜教授打着哈欠走进了导演部,一屁股坐到了周卫平的身边——现在这张桌子前终于有比她年纪还小的人了,这让黛娜教授感到很满足。
“陈彦成去哪儿了?”锡德里克在奥斯蒙说话之前,赶紧向黛娜抛出了一个问题,转移了话题,“我知道我们的校长先生比较随意,但是狂欢节应该算是比较正式的事情了,通常来讲,我们需要他在这。”
“让他在这干什么?”黛娜抿了一口咖啡,把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扎成一束,“让他在这胡乱修改演习规则,让全校的学生用热烈的子弹见证一个爷爷对自己孙女的爱吗?他上个学年第一学期就是这么干的。他不在这里不是更好吗?现在你们说了算。”
“那我们要校长还有什么用?”奥斯蒙一拍桌子,“每次向校董会要钱的时候,都只有我出面,他干过什么?什么也没干过。”
“我个人觉得您的说法有失公允。”周卫平咳了一声,“毕竟校长先生也是很忙的。”
“所以他现在在哪儿?”锡德里克蹭着自己的光头,“无论他对演习规则做出什么调整,只要不允许学生用实弹和杀伤性手段,那就都在框架内。因为他才是这场演习的总导演。现在我们的校长先生,我们的总导演去哪儿了?黛娜教授你知道吗?”
“黛娜教授不知道。”费恩说,“但是我知道。他现在正在和校董会秘书处那些人纠缠在一起,在演习开始前,我刚从那边过来。你们不会想知道他跟那些人都在讨论些什么的,这实在是太让人不舒服了。”
“一个和安伯利尔签订口头协议的阴谋家,居然会觉得一场讨论不舒服,这确实是让我产生兴趣。陈彦成现在在和校董会的秘书们讨论什么?”锡德里克撇了撇嘴,“奥斯蒙你别说话,校长不是你,他不会是在跟秘书们要钱。”
“这件事情的保密等级很高……”费恩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在座的诸位都不适宜知道这个情况。”
“告诉他们,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陈彦成压抑的声音伴随着开门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导演部,所有工作人员都把身子坐得更直了一些。他们从陈彦成的语气里听出,他们的校长先生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刻意往枪口上撞。
“潘多拉,切断通讯。”陈彦成扯掉自己的蓝牙耳机,把它丢在桌上,踱步到书架前,取下了《新约》《旧约》两本书,而后从里面掏出了一瓶酒。
“你们有福气了,这是我开学前特意藏在这里的。”陈彦成的脸上挂起了和煦的笑容,把盛着杯子的托盘摆到了桌上,一杯接一杯斟酒,“这是我的私人珍藏。三年前,葡萄甜度最高的时候酿造的顶级香槟,唐·培里侬出品,现在全世界只剩下十八支,每支价值高达十五万美元。”
“我确实闻到了钞票的味道。”面对着陈彦成推到自己面前的香槟,黛娜教授摆了摆手,“可是我现在不想喝酒,校长先生,有咖啡就足够了。与此同时,我想请问一下,您开这支酒是想要庆祝什么事情?”
“庆祝我们都还活着,庆祝这个世界永远不会落到野心家的手里。”陈彦成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的自然,让人如沐春风,“庆祝青春白雪,庆祝下里巴人,庆祝风花雪月,庆祝断壁残垣。”
“我们的校长是不是疯了?”锡德里克向着费恩微微倾过身子,做出说悄悄话的姿态,但是并未对自己的音量作出控制,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陈彦成饮尽了杯里的香槟,又为自己续了一杯:“不,你错了,锡德里克。疯的不是我,而是我们的校董会,确切来说,是校董会里的某些短视者。传我的命令,本部进入A+级戒严状态,全世界各驻点进入B级戒严状态,所有机动力量整装待命。”
“他们怎么敢?”费恩拍着椅子站了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神血契约同盟会已经解散了,他们的决策怎么敢让绕开学校?”
“到底发生了什么?”周卫平也站了起来。他是现任的作战部负责人,陈彦成下的命令首先关系到的就是整个作战部。
陈彦成又牛饮了一杯,缓缓呼出一口气:“你们不需要知道细节,执行命令就可以了。我只需要在有状况发生的时候,我们的部队能够立即行动起来。毕竟我不能肯定,曼奇尼家族有没有这个胆子。”
“不用想,曼奇尼家族肯定是没有这个胆子的,”费恩冷笑了一声,把核桃揣回到了唐装的口袋里,“但是神血十三家就不一定了。”
“不会的,”陈彦成微微摇头,“不可能十三家全都参与其中。只是那些还不死心的老家伙们在做这种事。他们的能量太大了,牵扯到的人也太多,这件事情绝对不能拿到明面上来……以紧急全球联合演习为借口吧。周卫平,现在就去办。”
“是,校长先生!”周卫平连忙起身,转而又问道,“那么狂欢节怎么办?是否紧急暂停?”
“不,狂欢节继续。”陈彦成说,“不能让学员们跟着一起紧张,如果狂欢节也暂停了,那么各地驻点会不认同演习的说法。”
“等等!”费恩连忙拦住要转身离开的周卫平,“紧急全球联合演习,这是什么烂借口?这种级别的调动,是一定要通过校董会的,校长,你打算怎么办?”
“不办,直接绕过校董会,签校长令!”陈彦成笑道,“方法总比困难多嘛,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黛娜教授。”
“我在。”黛娜站起身。
“去请泰瑞莎过来,不要经过潘多拉。”陈彦成又一次斟满了酒杯,“这一次我们要调用战略组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