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直升机与众多科考船上的射灯将海面映照得如同白日一样。水中的生灵，被机械的声音驱离，不敢再靠近。
这里是紧临加勒比海的大西洋公海海域。现在正游弋在这里的，是一支在美国备案的，由疯人大学申请，由八家海洋生物科技公司注资，而组建的一支海洋科考队。
至少在官方的备案里，这支队伍是一支科考队，他们所乘的都是科考船。然而那些直升机下面挂载的武器装备，和诸多舰船上的炮口都在宣示着这支队伍的武力。
非要说这是一支科考船队，其实也并无不妥。只是他们要考察的不是水生生物，也不是在进行水质检测，而是要探索与主物质位面依存的空间。
以大部队形式进入亚空间缝隙作战，在上一个元素潮汐时代并不是什么新鲜事。那时候的血裔们并没有掌握热武器，魔法与灵术是他们唯一的依仗。即使是那些不能承受位阶压制的血裔，哪怕作为炮灰也罢，他们也必须要上战场。
在近几十年来，在将现代化武器与炼金魔法有机结合之后，神血纯度不够的血裔，单兵战斗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无论是探索遗迹，还是应对神器突然现世这种突发情况，都不必再派出大队人马。甚至上一次的屠神之役，也仅是派出了两个小组作为先导。
当然了，那是场突发的战役，谁也料想不到“丧钟”会如此丧心病狂，释放一位真神。突如其来的情况，让疯人大学来不及准备，不得不兵行险招，试图用计驱虎吞狼，待二者两败俱伤之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才是导致，只有两支小队执行这个诱饵计划的根本原因。
如果是正常的展开，没有“丧钟”横插一脚，疯人大学做足了准备的话。也应当是装备大批现代化武器的大部队出动，对真神进行围剿。
换而言之，除非是面对真神，否则疯人大学完全不必要派出如此规模的作战部队。
事实上，这支科考队，即使挂着疯人大学的名字，却并未得到陈彦成的支持。是那八家为这支科考队注资的海洋生物科技公司——准确的说，是这八家公司背后的八个大家族，来自神血契约同盟会的八个家族，一同促成了这个行动。
他们利用校董会的权限，在完全绕开了疯人大学现任管理层的情况下，直接展开了这次行动。并在行动正式开始之后，才由秘书处通知陈彦成，希望能从陈彦成那里得到一个“名分”，让这次行动变成合理合法的，从里到外都是。另外五个家族也没有对此表示反对，反而是乐见其成。就连原青龙会的人，在这件事上也没有发声。
如果说陈彦成作为校长，对于校董会的那些小动作毫无所觉的话，那是不现实的。然而陈彦成还是选择了装作不知道，并在秘书处通知他这件事的时候大发雷霆。
陈彦成知道自己阻止不了这个计划，因为这关系到神血契约同盟会的直接利益。他们辛苦打造出来了一件半成品，当然会迫不及待地试验一下。有很多人对于这个计划有着盲目的信任，毕竟这个实验真的成功过。
甚至陈彦成他自己也想看一看，校董会折腾了这么久弄出来的成果。
真的已经很久了。所有人都明白，所谓的终止实验，封存所有数据不过是个幌子。即使疯人大学这边的实验停止了，继承了绝大部分实验数据和科研人员的校董会八席位，在过去的这段时光里，未曾对这个计划有任何的懈怠。
不然不可能在决议实验重启的这么短时间内，直接拿出一名可以用实战来检验的成品。
这一轮造神计划，从开始到如今，至少已经持续了二十年。而在青龙会的记载中，在上一个元素潮汐时代，没有和能和真神正面抗衡战力的青龙会，也曾试图造神，最终却只打造出来了一个没有理智的怪物，只能投到战场上去，让它任意破坏。
可能是出于对于高端战力匮乏的担忧，亦或者是想看看血裔的极限究竟在哪，造神计划本质上来说，从来没有停止过。
如今这八个家族号称造出了四十六号，一个稳定的人造神。如果说陈彦成他不感兴趣，那是假话。一旦技术彻底成熟，那意味着一小部分战略组的成员，以及那些先天神血纯度非常高的血裔，在经过一定的改造之后，都会拥有在短时间内与真神正面抗衡的能力。那将掀开圣战的新篇章。
与此同时，作为一名神秘侧世界顶尖的奥术大师，陈彦成也明白人造真神一个多么艰难的实验，一个随机性多么强的尝试，一个……多么残忍的过程。
然而风险与回报往往是成正比的，打造出一个人造神，那就意味着人类这一侧高端战力的空白被填补了。再一次面对真神的时候，他们无需再用人命去填，甚至都不需要那位人造神送死，只要能够将其拖延住，各种热武器就足以将真神轰杀。
这意味着从作战方式到战斗损失，都会发生重大的改变。
这一支船队的目标便是检验人造神的战斗力，并将一位神明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这个试验场不是随意选定的。
首先，此处位于公海，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所有。不必和当地官方拉扯，也不用担心误伤平民，也不必担心这场实验有暴露的风险。
其次，这里的空间壁垒已经不稳定很长一段时间了，亚空间缝隙和主物质位面同时存在，绝非相互映射那么简单。在这次元素潮汐时代，疯人大学最先把目光放在了这里。这是在元素潮汐的冲击下，自然松动的封印，而不是被人为强行打开。如果没有“丧钟”在开罗横插一脚，这里才应该是圣战的第一个战场。这里的部署完备，人员配置齐全。
基于此，这里才被作为试验场。他们的人造神，已经做好了迎接新生之后第一个挑战的准备。
豪华游艇上，安托万·曼奇尼从秘书手中接过了电话，将手里的烟掐灭，说：“陈，我不得不说，你挑选了一个最棒的时机来给我打电话。以后史书上会怎么写？‘在改行血裔历史的伟大战役开始前，时任疯人大学校长的陈彦成与曼奇尼先生通了一次电话’。可能就是这样吧。”
与安托万·曼奇尼语气中的欢快截然相反的是电话那端长达十秒的沉默。
“陈，我知道，你是个仁慈的人，你不想看到实验进行下去。”安托万·曼奇尼的脸上也没有了笑意，“但是你必须承认，我们走在了前面，我们站在了历史的十字路口。这是战争，校长先生，必须有人要做出牺牲。我向你保证，我以我的人格起誓，如果有朝一日这场战争需要我做出牺牲的话，我将毫不犹豫的踏上战场，奉献我一切的一切。”
“我相信你……”陈彦成的声音低沉、厚重，即使隔着电话，也像是老友正坐在自己的对面，在炉边私语。他说：“无论是神血契约同盟会的十三个家族，还是亚洲青龙会，我们都不约而同的站在了人类的一侧，这才是我们能走到一起的原因。然而，请你立刻终止行动，不要贸然释放神明，并控制周围海域，疯人大学作战部的精英明日就能赶到。”
“你要我终止计划？”安托万·曼奇尼看着在海面竖立着的越来越大的空间裂缝，笑了一声，“校长先生，这恐怕来不及了。我们的先头部队已经驶进了亚空间缝隙，在这个时候终止计划，你是要我放弃我的战友吗？不必隐瞒了，我知道你也想看一看，看一看人造神究竟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我对这一战有着充足的信心，如果你能与我一样，见识了人造神的力量，你也会充满信心的。”
“情况有变，我已经向校董会提交了详细的报告和威胁评估。”陈彦成仍旧不急不缓地说，“我拒绝了校董会秘书处，但我也没有颁布校长令勒令你们停止行动。你猜的不错，我也想见识一下你们，潜心研究了二十年的人造神究竟会拥有怎样的伟力。但这件事绝非一个人造神能应付得了的，有人想借此机会打开神国的大门。”
“你敢确定吗？”安托万·曼奇尼在极短的错愕之后，立刻严肃了起来，“你敢对你说过的每一个字负责吗？”
“我虽然很想说能，但我在这种事情上不能说谎。”陈彦成轻叹了一声，“这是我一个学生递给我的消息，他看到了某种映射，在他完全不知道这个计划的情况下，给出了极为相近的描述。很有可能就是‘丧钟’，他们在计划打开神国。我不敢确定这件事一定会发生，但是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不是吗？”
“你说，你的学生看到了某种映射？”安托万·曼奇尼从秘书的手里接过平板，上面显示着陈彦成提交给校董会的事件报告。
安托万·曼奇尼沉吟了片刻，而后说：“王小川，这个你一直捂着他档案的战斗英雄。请不要以为我们校董会对这个学生一无所知，他有严重的心理问题和一定程度的妄想症，这一次只不过是他又看到了一个幻象而已。这个学生对于世界神话史有足够的了解，他为自己编织了一个梦境，你居然称其为映射？校长先生，我知道您一直很不看好造神计划，但请不要拿出这么荒唐的借口来阻止我们行动。这甚至连个预言都不是。”
“安托万·曼奇尼，我没有开玩笑，王小川很特殊，他是王浩倡的儿子。”陈彦成的声调提高了一些，“我相信你了解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召回已经进入亚空间缝隙的船只，我们承受不起这么大的损失，也无法负担面对神国的战争。”
安托万·曼奇尼冷笑了一声：“不可能的，校长先生。一旦错过了这次机会，再寻找下一个如此合适的实验场，希望可就很渺茫了。正如您所说，我们等待了二十年，现在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我以疯人大学校长、本次圣战总指挥的身份命令你，放弃作战，立即返航，布控该海域，终止实验。”陈彦成终于拿出了自己的身份压人，“你要想好抗命的后果。”
“这个世界上总要有人来做坏人的。”安托万·曼奇尼笑着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果我能活着回去，我就放弃校董会的席位，以此作为我违抗命令的处罚。”
不等陈彦成再讲话，安托万·曼奇尼便粗暴地挂断了电话。其他家族的代表也都端着他们的平板，他们也都看到了陈彦成发给校董会的紧急报告。
“你们是什么意见？”安托万·曼奇尼看着另外七位。
“实验必须进行，”一位女士关掉了平板，“我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整片海域都已经被封锁，我实在是想不到哪里会有人来打开神国的大门，简直荒唐。”
“附议。”“附议。”“附议……”
“那么，考尔比，你准备好了吗？”安托万·曼奇尼转过头，看向那个始终坐在角落里，抱着猫逗弄的黑人小伙子。
安德鲁站起身，气势瞬间上扬，赤红色的气氤氲在他身周，在半空中升腾成猛虎的形状。他上前一步，仅仅是神血的威压，就让这些来自各大家族的代表们感受到了绝对力量上的差距。
“安德鲁，今天就让我们大干一场吧。”考尔比挠了挠他怀里黑猫的下巴。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