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o_you_are_in_this_moment_in_time，and_who_you_want_to_be？”
此时此刻，你是谁，以及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面对这样的提问，王小川有些摸不着头脑，在这架飞往东京的航班上，邻座居然会向自己提出了一个颇有哲学意味的问题。
他是什么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他在向自己暗示着什么？王小川思索着，却见那人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本《圣经》，王小川翻了个白眼，按了铃：“Miss，can_I_change_my_seat_for_a_while？”
王小川本来很满意这个能让自己伸直腿的座位，舱门附近的票挺难买的，但是他忍受不了在漫长的旅途中有人找自己传教。
在了解神秘侧世界之前，王小川也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当今科学解释不了的事物，可他无法相信有一个至高意识在统治着这个世界，指挥着这个宇宙。而在见识到了神秘侧的真面目之后，王小川更是对于宗教有了全新的认知。他能理解那些内心没有坚定信念的人，愚蠢得为自己寻找心灵寄托，但他无法随波逐流。
“假若上帝真的是全知全能的，那么他能造出一块他举不起来的石头吗”？这是个经典的造物主悖论。无论他是否能够做到，他都不再是全知全能的。对于这个问题信徒们给出了标准答案，上帝遵循这世界的规则，即使他是规则的制定者。他规定无人能举动这块石头，他自己便也举不起它。
但这是在偷换概念，即使这么做了，上帝也不再是全知全能的了。
如果王小川无事的话，他有可能会脑子一抽决定不走了，用自己丰富的知识储备和精神病患的思维模式，搞得这个在公共场合传教的家伙怀疑人生。但是他现在有任务在身，扮演着另外的角色。这种行为不符合陈龙的性格，所以王小川要克制自己蹂躏对方三观的欲望。
王小川在用自己受过的训练，去克制自己病态的强迫行为。他很舍不得那个座位，那可是经济舱里为数不多能把腿伸直的座位了。他也舍不得那个人，本来可以通过他排解旅途中无聊的时光。
但是王小川忍住了，这说明这段时间以来的训练卓有成效。他恢复得不错。
三月末，四月初，正是日本樱花开得最绚烂的时节。作为日本的国花，这种被人为赋予了凋零为美象征的植物，分布在日本几乎每一个角落。
如果说赏樱花，整个东京都及其附近都是最好的地方，每年樱花盛开的时节，这里都会举办各式樱花祭，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大批游客。现在的王小川，看起来就象是一名这样的游客，下榻在了千代田区的一家三星级酒店。
至少一个月前，陈龙就已经预约了房间，所以即使是旅游旺季，王小川也不虞露宿街头。
进入到酒店房间之后，王小川将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外，开始检查房间。不由得他不小心，他现在执行的是间谍任务，什么可能都存在，务必要谨小慎微。
房间内没有隔间和小密室；中央空调所连接的通风管道出口狭窄；所有镜面都并非是单向镜；没有潜藏红外线摄像头和针孔摄像机；并未发现窃听器。
确定了这些之后，似乎就可以认定这个房间安全了。但是王小川仍旧没有掉以轻心。他拔掉了房间内所有电子设备的插头，并确认自己携带的电子设备都已经关机，然后从自己携带的相机记忆卡中抽出了一枚针一样的设备，将它放在了卧室的床上，激活。
一股波及范围不过五米直径的电磁脉冲迅速地爆发开来，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实际上，电磁脉冲炸弹，或者说更广义上的EMP武器，是不会对建筑和生物造成杀伤的。它的破坏对象是各种精密的，对于EMP抵抗能力差的电子设备。
这种武器对于电子设备的致毁原理基于康普顿效应，大量的电子与地磁场相互作用，产生不断变化的电流，进而产生强大的磁场。由此引发的电磁脉冲将在广大区域内的导电材料中产生电流。足够大的电流将烧毁设备中的精密部件（如半导体），使其彻底崩溃，无法维修。
当然，大型军工设施，和保护严密的超算，都能够抗衡一定强度的EMP袭击。可惜绝大部分的窃听、盗摄设备都不在其中。
真正确定房间内环境安全以后，王小川开始梳理自己脑子里面的资料，一遍遍地复习自己现在扮演的这个角色的身世、习惯、性格特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模拟着各种情景，锻炼着各种表情，就像一名敬业的演员一样。
在过去的这一天里，王小川始终留在房间，吃饭就叫客房服务，做足了时差不稳定的样子。实际上始终在练习。
直到手机的提示声响起。王小川看了一眼手表，晚八点整。他挂上了一台徕卡M9，装作出去采人文的样子，离开了酒店。
高田马场车站在新宿区，距离王小川的居处并不是很远。这个时间电车还在运行，王小川在翻译软件的帮助下，购买了车票。在车上他还对着几个这个时间才下班的工薪族，像模像样地按下了快门，做足了一个人文摄影师的模样。
在相机上浏览自己拍下的照片，王小川不由得苦笑。职业摄影师真的需要大量的实践和良好的审美，不是说有了专业的设备就能拍出好照片的。就像是良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光影、构图、主题、色彩。人文摄影师按下快门只需要不到一秒钟，但是他为这一秒钟，可能已经积淀了数年乃至十数年。
王小川没有这个积淀，所以他拍不出那样的照片。他现在只能期望陈龙拿回这些设备，看到里面毫无水准的照片，不会大骂特骂才好。
从高田马场站下车，依照着地图的提示，王小川很快就找到了目标的饺子馆。
时间临近晚九点，甚至都不能算是夜生活的节奏，这家饺子馆的生意热闹非常。这家饺子馆的面积不大，里面的格局让王小川想到了日剧《深夜食堂》里面的那家餐馆，只是面积比剧中的大了不少。食客们都围着吧台而坐，厨师们就在吧台后面忙碌，做好的饭菜会被厨师直接送到食客的面前。
这家饺子馆里面一共有三名工作人员，一个是四十多岁的大叔，一个是看起来七八十岁的老妇人，还有一个是瞧着不到二十的年轻人。
王小川直接搬过一个小凳，在吧台附近坐下，打着招呼：“嗨，一帆。”
那个年轻人，就是王小川自此任务的队友，陈一帆。只是不知他是始终潜藏在日本的间谍，还是像一样，由执行部的人扮演。
陈一帆看到王小川之后先是一愣，然后惊讶地笑着说：“叔叔？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陈一帆转而向那位妇人解释着什么，那妇人听后，也很惊讶地对着王小川点了点头。王小川微笑着用英语回应：“一帆在日本的这段日子里，一定给您添了不少的麻烦，感谢您能给这孩子一份工作，劳您费心了。”
这个妇人，就是要在日本指挥王小川他们行动，为他们发布任务的观察员，岩室纯子。除了知道这个老太太是一家经常登上“东京都最好吃小店排行榜”榜首的饺子馆的老板，以及她今年已经八十三岁高龄外，王小川对这位观察者还一无所知。
“陈龙先生，一帆这孩子曾对我提起过你。”岩室纯子笑道，“在异国他乡能见到漂泊亲人的感觉很奇妙，今晚的饭，就算是我请客吧。”
王小川没有过多客套，而是微笑着点头：“那我就只好收下这份好意，十分感谢。”
陈一帆为王小川倒上了一杯冰镇啤酒，然后下意识地用日语说：“请您稍待。”便开始忙手上的工作。
这家店虽说是饺子店，但也经营各种小菜，如铁板鱿鱼、海鲜炒饭一类的东西。不过既然把饺子作为招牌，并且凭此荣登“东京都最好吃小店排行榜”，自然就有它的道理。
日本的饺子多是煎饺，对于火候的要求很高。岩室纯子亲自为王小川煎了一份饺子，并考虑到他是中国人，在旁边配上了清醋和辣椒油。
王小川夹起一个饺子，发现它和自己常吃的元宝形饺子，乃至于中国的煎饺都有很大的不同。这家店的饺子呈细长状，褶皱是纤薄的麦穗样式。这种花样，如果想要包得即好又快，很考校厨师的功夫。
饺子的底已经被猪油煎出了一层金黄色的酥皮，还能看到油花在酥皮的褶皱里藏着。轻轻地一口咬下去，鲜甜浓郁的菌汁，混着肉的香气，涌进了口腔里。这一盘煎饺的馅料，是用肥瘦相间的猪肉辅以香菇调制的。不知是用了一种什么手段，岩室纯子使饺子里面的汤汁非常丰富，像极了灌汤小笼包。
与之不同的是，即使是刚煎好的饺子，里面的汤汁也不会太烫，反而很适宜。再配上一点辣椒油，一点醋，各种味道轮番在舌尖上滚动，像一出精彩纷呈的大戏。
“能入口吗？”岩室纯子笑着问。
“非常好吃。”王小川诚恳地说，“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吃到过的，最好吃的煎饺了。”
“您能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