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华一脸为难:“蓝二小姐,都已经到太子府了,您看您现在回去,是不是太……二小姐,您放心,我们准备了大船,轿子可以直接抬上船的。不会有什么不便。”
云深莫测一笑,道:“原来早算好了我奶奶会来,就备好了大船。”
闽华表情一滞,一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云深瞧了他一眼,继续道:“闽将军,你们,不会使什么诈吧?”
闽华涨红了脸:“怎,怎么会呢,蓝二小姐。”
云深挑眉一笑,略凑近了闽华:“闽将军,你不善于说谎哦。”看闽华的脸愈红,她笑得更放肆了些:“大船就不必了,这件事因我而起,太子殿下要的也只是我一个人,你们把我奶奶好生送回去吧,我一个人登岛去见太子殿下好了。”
闽华正要答话,蓝老夫人的声音自轿子里飘出:“既然来了,就一起去吧。奶奶也有日子没见着太子了。”
云深掀开帘子一角,眸光十分无奈地瞧着她的奶奶蓝老夫人。老夫人笑笑,算是给她颗定心丸吃。可这颗定心丸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心安定下来。目测太子所在的湖心岛离这边岸边有几百丈之遥,倘或和太子谈崩了,被困岛上,她一个人要逃出来应不是问题,泅渡这片水域实应不在话下,可带了行动不便的老夫人,逃,这就是天方夜谭了。
而眼下种种迹象表明,太子是不打算善了的。
看老太太一副坚持的模样,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湖上一艘画舫浮浪而来,确比寻常舟子略大,亦比寻常游船精致些,但并不似太子的府邸般夸张,船身保留了原木色的底子,上面画的则是十分写意的泼墨山水,与清幽碧湖相映,见几分幽致。
云深想着不知这是不是太子的审美,倘或是,她倒是要重新评估一下太子其人了。
轿夫稳健地将轿子抬上船,云深握着一侧轿杆,稍用了些内力稳住轻微摇晃的轿子。一旁的闽华看在眼里,轻抿了唇角,神色却莫测。
未几,船稳稳靠岸,一片奢华殿宇在矮树琼花里露出端倪来,云深远远瞧了几眼,沉声叹了一叹,心道,果然是名不虚传,太子其人,真如民间传说,奢靡无度。
一行人下船,沿着大理石的宽绰道路行进,不多时,便到了太子的住处。蓝老夫人换了扶椅,云深低眉敛目,十分乖巧地随侍一旁,进了殿。
殿中陈设华丽,堪用金璧辉煌四字来形容,韵味却远不及来时乘的那清幽雅致的画舫。一张宽大的雕花床上,太子宁子珏闭着双眸,瞧不出是睡着还是昏迷着,一张脸略显得苍白。上官曦明下手还挺重。云深极力隐忍着唇角的那一抹笑。他这一巴掌,确深得她的心。
蓝老夫人指挥人将扶椅抬到床前搁下,搭眼瞧宁子珏,问道:“殿下他这是睡了?既是如此,也审不了什么案了吧?”
一旁的小丫鬟忙一鞠躬道:“老夫人,殿下不过是小憩片刻,睡前吩咐了,老夫人和二小姐过来便叫醒他。奴婢这就叫醒殿下。”
云深一摆手,特意放低了声音:“伤得竟这样重,还是让太子殿下好好休息吧,我和奶奶等一等无妨。这位姐姐,麻烦你给我奶奶上杯茶。”四处瞧了瞧,见十六扇的螭龙纹屏风下一张摇椅,便走过去往上懒懒一歪,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小丫鬟诚惶诚恐又感激万分地深鞠一躬,紧蹬着小碎步去泡茶了。这厢老夫人支颔瞧着慵懒得一只猫似的云深,脸上笑容浅淡。
云深晓得老夫人在看她,却没有睁一睁眼。她晓得未来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有那么一个亲人站在自己这一边护着她,心里感觉很是慰藉。
不知不觉竟放心睡了过去。醒来时,数盏烛火入眼,同入眼的,还有太子那张苍白的脸。云深眉一蹙,惊道:“奶奶!我奶奶呢?”
太子的脸往前一凑,凉凉一笑:“小丫头,这里是太子府,你莫不是以为这里是龙潭虎穴,你和老夫人到了这里就有来无回了?”
云深揉了揉惺忪睡眼,一副神经放缓的模样:“哦,太子殿下呀。方才做了个梦,梦见我和奶奶走散了,一下子惊醒了。”
宁子珏深深瞧着她一眼,瞧不出她此话的真假,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脸色却放柔和了一些,道:“老夫人在用晚膳,你不必担心。”
云深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唔,这样啊。太子殿下的伤如何了?实没想到,殿下一跌竟致跌得这样重,云深自幼跟随师父学医,也算略懂医术,殿下需不需要云深诊看一下?”未等太子答话,又道:“其实太医院汇集了天下杏林国手,想来不需要我这样的乡野赤脚医生在此卖弄。希望殿下在太医的诊治下能早日好起来。”全不提太子要问罪的事。看太子似乎也不是要问罪的意思。他究竟想做什么,云深却想不出。
宁子珏道:“请你来,其实也是想让你给我治伤的。太医院那些人,都是拿着俸禄不作为的庸医罢了。”眼神瞟着云深,顿了一下,道:“闽华是个莽夫,可能错会了我的意思,我已经罚他禁闭了。你……不要太在意,我并没有要问你罪责的意思。”
太子突然柔软的态度让云深心里疑惑了一下。但云深更在意的是,太子这话,分明有问题,说的是不问责,却并非说她没罪责。她一笑,道:“多谢太子不罪之恩。天色不早了,既然殿下没别的事,容云深告辞。”
宁子珏蹙眉:“我说过,请你来,是想你给我治伤的。”
云深拿捏出一副楚楚的样子,“可是,云深身上还担着禁足令呢。被闽将军押解来,是云深不得已违抗皇命。如今既得太子不怪罪,没道理再违抗皇命。”
“我已经向父皇请旨,撤了你的禁足令。你奶奶那里,我也已说明。你今夜就和你奶奶暂住这里,待我的伤好了,再回蓝府。”
一副不容质疑的态度。
云深抿着嘴唇,心里晓得太子已将她所有的路堵死,她实没有什么借口再反抗,今晚唯有既来之则安之一路可走。太子有什么花招,也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途。遂点点头,道:“我医术未必及得上太医。但既蒙太子殿下信任,也就勉力一试了。请殿下伸出手来。”
云深医术深得云雪真人真传,自是太医院的庸医们无法比的。但太子的伤实属小伤,不至于太医们治不好这亦是事实。云深心里计较着深浅,面上却不露声色地给太子诊脉。
她行医多年,来到平云城行医却是第一次。第一次就是给太子宁子珏治伤,倒在她的意料之外。
“殿下素日操劳过甚,身体可真是该大调一下了。至于那日受的伤,倒没什么要紧了。我开个方子,殿下着下人去煎药,先服三日,我再给殿下诊脉。唔,还有,殿下最近就不要操劳房事了。”
宁子珏看样子似要暴跳,却在跳起来之前压住了,倒是脸一红,咬牙道:“知道了。”
云深挪步去桌前,铺开纸笺,提笔写药方,边写边不知羞地打趣:“殿下一个妻妾成群的人,这是害羞了?装的吧?”
宁子珏脸愈发红了:“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说这些话也不知羞!”
云深吃吃一笑:“我并未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知羞?”
宁子珏瞧着她挥笔落字娴熟而潇洒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出一句:“你以前在山里生活,不大接触外面的世界,不晓得姑娘家该矜持些不是你的错,但你如今既已来到帝都,又跟着我学规矩,切不可再口无遮拦。”
云深抬眸瞧了他一眼,他一副认真规劝的模样,眸子里竟亦是一派真诚,云深不觉好笑。只“嗯”了一声,没说赞同,亦没说反对。宁子珏只当她默认了。
云深写完了方子,交给一旁的小丫鬟,回过头来,瞧着宁子珏,郑重其事地道:“太子殿下,我方才的话一定要切记,身体重要。有健康的身体才有一切。”
宁子珏脸上方消散的红晕陡的生起来,一双眼瞪得浑圆,牙齿咬得咯吱响:“好,本宫记住了!”
云深启齿一笑:“殿下后宫佳丽三千,要想克制住也是难。但再难也要克制。毕竟江山天下可都赖殿下撑着呢。”
宁子珏愤愤一甩袖子,怒不可遏:“蓝云深,你刚才还答应本宫,以后不再口无遮拦,这话说了还不到盏茶工夫吧?你就更过分了!”
云深一副无辜的表情,“为殿下身体着想,云深也是不得已说这些的啊。殿下若是不让说,云深以后不说就是。”
宁子珏瞪着云深,云深也瞧着他,甚而瞧出他气得手在衣袖里发抖,心下很觉痛快。不能像上官曦明一样一掌打得他昏迷好几天,能气得他吃不下去饭也是好的。
“唔,饿了。殿下,云深可否去找奶奶一起用晚饭了?”
宁子珏恨不得她立刻在眼前消失地摆摆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