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他道:“我说太子表哥,你是不是没什么事干了?那可以收拾东西返京了,就不要在这里浪费口水了。”
这话倒是管用,宁子珏果然不多说话了,却一撩宁子恪的门帘,怒道:“宁子恪,你要怎么处置上官曦明,我不想管也管不着,但蓝云深你得立马给我放了!”
宁子恪淡漠的声音传出来:“皇兄贵为一国太子,这样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倘或叫父皇知道了,怕是不大好吧?”
“宁子恪,你凭什么囚了云儿?就算你之前因云儿受了些委屈,可云儿那也是为了保你的命,你不知恩图报,反恩将仇报,真是枉为靖国的七殿下!”
宁子恪的声音依旧淡漠:“皇兄以为我是公私不分的人?那你也忒小看我了。公是公私是私。今天只论公不论私。蓝云深和上官曦明意图解救通敌叛国的战俘,这就是与通敌叛国同罪的。通敌叛国的罪,皇兄难道不知是什么样的罪吗?”
“什么样的罪?不过是你的欲加之罪。宁子恪,你别以为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那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想的。”宁子恪凉声。
“扳倒……”他并没有说出来后面的话。倒并非是他不想说了,而是云深制止了他。云深冷声道:“宁子恪,阿曦需要治伤。他这个样子,根本坚持不到走出扶吉山。就算你不能放我出来给他治疗,也该找个军医来给他看看。”
宁子恪没有答话,倒是宁子珏走了出来,深深看了云深一眼,道:“我去给他找军医。”
云深瞧着宁子珏离开的背影,略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松得其实没什么道理。既然宁子珏都听得出来她是在制止他要说下去的话,那宁子恪有什么道理听不出?而他所要说的,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而,无论宁子珏在宁子恪心中是个愚蠢的人还是个聪明的人,都免不了要被宁子恪当成障碍来扫除。即使他再聪明,也干不过宁子恪。
云深早想透这一点。可就是忍不住提醒宁子珏,不要自己往枪头上撞。
若能多活一天,那便多活一天吧。
心里不知为何,竟生出无尽的苍凉感来。
“小蓝。”已经许久没说话的上官曦明忽然开口,声音听上去有些轻,但口气同惯常没什么两样。
云深静静听着,囚笼空间有限,且脖子手上套了枷锁,上官曦明在她身后,她并不能转头去看上官曦明,就算不能看见,听听声音也是好的。上官曦明却只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并没有下文。
云深左等右等,没等来他的下文,有些失望。思忖片刻,道:“阿曦,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的伤会越来越重的。以你的尊贵地位,宁子恪是没有权利锁你的,我们还是跟他说,把你放开吧。你若是不想回不姜,那就随我回平云,但不能再关囚笼里了。”
上官曦明沉默了一瞬,才道:“他不过是故意的,想让我们难堪罢了。这点苦头算不了什么,不至于就让爷怀疑人生了。”
话语里带着点轻蔑的凉凉笑意。可他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让云深听来顿觉难受,忍不住略大声地吼他:“上官曦明,你以为你这样陪着我受罪我就会感动得一塌糊涂吗?我蓝云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越是这样,我只会越觉得你愚蠢、矫情罢了!”
上官曦明瞧着云深的背影,身量纤纤,及腰的秀发如泼墨,不必看脸就已经觉得倾国倾城,他嘴角翘起一抹上扬的弧度,说道:“小蓝,我为什么要让你感动得一塌糊涂?”
云深一噎。不错,他不但已经得到她,而且还将她迷得五迷三道对他死心塌地的。照常理,他着实没必要再做些博她怜爱的事了。而且这种事,他过去追她的时候都不曾做过。她那时候受憋屈的事也不少,也没见他心疼过她。但他曦爷何时按常理出牌过?真是叫人无奈。
想了一瞬,云深发怒:“我哪里知道为什么?你不就是爱以欺负我为乐吗?如今不过是换个法子来欺负我,看我为你心疼,你心里不定怎么高兴呢。”
无论如何,先劝他从这个破囚笼里出来要紧。
“或者,你是想让我不忍心看你受罪,然后就奋不顾身反抗,反抗到不可收拾,届时只能选择和你一起去不姜国,远离这个烂摊子?那你就不要妄想了。你知道我从来不是个那么感性冲动的人。”
情急之下说些重话,也只是不得已。先骗他从笼子里出来才是正经。
上官曦明一双眼脉脉看了她的背影一阵,才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找个借口狠揍一顿宁子恪罢了。毕竟,爷被人耍得团团转,这还是第一次。觉得还是挺刺激的。”
云深不上他的当:“你曦爷要揍人何时还需要理由了?再者,若是找理由,他将你耍成这个鬼样子,还不够刺激么?”
曦爷第一次在嘴皮子上输给了蓝二小姐。虽输得心不服但却没什么词来怼她了。思了半晌,颓丧道:“爷现在没力气。”
云深不出他所料地说了一句:“那还不赶紧跳脱出这牢笼养伤去?”
“……”
曦爷半晌无语。说不过就耍赖皮,这个作风……实在很上官曦明。
恰宁子珏带着军医来到,将军医指挥去给上官曦明治伤,自己却留在了云深面前,一双眼直勾勾望住云深。云深只瞧了他一眼,便扯着嗓子喊道:“宁子恪,你给我出来一下!”
没用第二声,宁子恪就走出了营帐,站到了云深面前。瞥了宁子珏一眼,道:“你要军医,军医给你找了,你还有什么要求?”这话却是对云深说的。
云深瞥他一眼,道:“要求多了去了。你能答应吗?”
宁子恪嘴角一撇,似笑非笑:“不能。”
宁子珏饱含怒气怼他:“宁子恪,不要以为手上有了一点点权利,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这是在作死。”
云深咧着嘴附和:“不作就不会死。”宁子珏说的话虽糙,但理绝对不糙。
诚然,宁子珏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自从城门悬案得解,云深还晓得了宁子珏也绝不是个简单的人。这样一个人敢站出来且能站出来同宁子恪当面锣对面鼓地较量,云深想不出是为什么。
为她?她宁肯相信宁子恪还是那个温润无害的青年,也不愿意相信宁子珏是为她。为他自己?为他自己就不会这么做了吧?
她方才已提醒过他,不必为她和宁子恪动什么干戈。不过去找个军医的工夫,他又要再犯,她也是没什么耐性再帮他了。
上官曦明却出乎她意料地开口了:“宁子恪,这个笼子,本公子已体验了,也没什么特别的。给本公子打开吧。”
说的这样轻巧,也的确是他上官曦明的风格。她虽一再劝他不要同她一起受罪,但也不曾想过会很容易就出牢笼。宁子恪好不容易将他诱进牢笼,岂肯轻易放过他?
事实却令人大跌眼镜。上官曦明轻巧一句话,宁子恪居然连考虑一下也不曾,就叫人给开了牢笼。
宁子恪接下来说的话,让云深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说:“我从未亲口下令,要关你们进囚笼。一切都是你们自作多情罢了。既然你们那么想被关进去,我岂有不成全之理?蓝云深,可是也体验够了?”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个狡诈的人!
可他说的没错。从头至尾他可没说一个字要关她和上官曦明入囚笼。
云深忍着一腔子的愤怒,十分淡然地认怂:“劳烦七皇子给打开。确实体验够了。”
宁子恪一挥手,看守的士兵便拎了钥匙来开锁。囚笼门打开,云深一脚跨出,伸了伸胳膊腿,便急忙来搀扶上官曦明。上官曦明搭了云深的胳膊,探身出了牢笼,未搭理宁子恪,直接往先前住的营帐走去。
军医要往上跟,宁子恪冷冷道:“有她在,你跟上去丢什么人?”
军医愣了一愣,没敢再往上跟,脸上却是一脸迷茫。宁子恪走了,宁子珏瞧了一眼还在迷茫的军医,闲得没事干,开口解释:“她是云雪山神医的传人,你还是省省吧。”一开口便是浓得化不开的酸楚滋味。
迷茫的军医就更迷茫了。云雪山神医!神医传人!竟然有生之年能见到神医的传人,这是什么样的人生奇遇!
宁子珏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没见过世面的军医,表情复杂地走了。
云深自不会在意她走之后宁氏兄弟做什么,然心底里也着实在意宁氏兄弟里没到场的一位——宁三皇子。若她没记错,这位宁三皇子,在宁子恪刚亮出了囚笼之后,就引导话题,以致所有人都认为,这一双牢笼,就是为她和上官曦明所备下的。
这所有人,也包括她和上官曦明。
诚然,她和上官曦明在他开口之前,就先入为主地想到了这牢笼是给他们准备的。但倘或没有宁子文的“提醒”,就不会有后来宁子恪的“激将”之计,她和上官曦明也就不会乖乖入笼。
再诚然,不管宁子文说不说那番话,宁子恪也会想尽办法将他二人送进那双牢笼里。那双牢笼确确实实就是给他二人准备的不假。可这不代表,宁子文就可以脱责。
宁子文。云深的脸色沉了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