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曦明温颜一笑，放过了她：“你放心，我就真的只是想抱一抱你罢了。”
天知道，他一个不甚爱说谎的人，此时压抑内心的躁动说出这句违心的话来是多么的煎熬。
房中静谧，云深脸上的红晕久久未消，上官曦明只好将她注意力扯开：“今天带我来这里，不是游玩的吧？是有什么事吗？”
云深终于松了一口气，感谢上苍，感谢上官曦明，没有把这一天里剩余不多的时间给利用到床上。
“墨予传话让我回来一趟，说有人想见我。是哪个想见我，他却没有说明白。我又不想把你一个人扔在染月苑，所以就带你一起来了。”
上官曦明朝她一笑，表示她能有这个觉悟说明她比从前进步了。
云深哀哀地想，有没有比从前进步不敢说，比从前学乖了倒是真的。将他送走的这些日子，她确是体味到了“生无可恋”是种什么感觉。
想见云深的人，在不久之后便叩响了云深宅子的大门。
小丫鬟小漓从厨房里冒出头来，去开了门。
“孟大娘，主子正在房里等着。请吧。”
小漓的表情淡淡的。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云深此生都不大想见的人，蓝紫玉的母亲孟春之。
云深在房中听见声音，不甚高兴：“原来是她要见我。死小子也不说清楚，早知道我就不过来了。”
上官曦明安慰她：“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反正来都来了，权且听听她说什么。”
孟春之进房间，云深正端坐书桌前，看着一本册子，头也没抬，沉声问她：“别的人都走了，为什么你不走？我说过，不想再看见你，难道你当我的话只是儿戏？”
孟春之容色略显憔悴，见云深不待见她，也没有着恼，低头道：“二小姐，有些事情，我想明白了。留下来，是想跟你讲一讲，从前发生的一些事。”
云深没有抬头，手中的册子半晌没翻一页，被上官曦明拿了去，提笔在上面刷刷写着什么，她没有在意。
良久，云深才开口：“其实我不大想听。你要讲的，未必我不知道。”
孟春之道：“我知道二小姐你神通广大很有本事，当年的事定也查到了许多，或许，真相都已经明了。但，有些事，我还是想和二小姐说说。”
云深正要拒绝，上官曦明却抢在她前面：“想说什么，你且说说吧。”
云深淡漠地瞧了一眼孟春之，没有阻止。
“要从何说起呢，毕竟是那么久远的事了。”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有些幽远，“就从二小姐的身世说起吧。”
上官曦明指了指凳子，道：“你不妨坐下说。既然是很久远的事，那就慢慢说。”
孟春之矮身坐下来，瞧着云深，道：“二小姐可知道，你明明是长女，却被称为二小姐？”
云深对这个没什么兴趣，随口道：“不知道，这个有什么文章吗？”她心里也晓得，孟春之提起这一段必有缘由，因此上，虽没兴趣，也没有阻止。
“那是因为二小姐的娘亲，镜月公主当初生的乃是双生女。大小姐和二小姐出生那日，天降异象，除夕夜天上竟然升起一轮滚圆的月亮。那晚的月光极美，极亮，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亮最美的月亮。”
云深靠在上官曦明身边，没有看孟春之一眼，也没有打断她。
她说的天降异象这一段，她自然有所耳闻。但她还有一个孪生姐姐，委实不知。
孟春之继续道：“太史局的太史令判定，天降异象，明月夺辉，将来必有女子乱政，而此女子，还是有着”凤姬“之命的人。那夜京中出生的女孩子，仅有五人。其中就有二小姐和二小姐的姐姐。”
“这五个孩子，是不是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云深冷冷开口。
孟春之点点头：“二小姐猜的不错。当夜宫中便传出命令来，将五个孩子带回宫中，说是要培养成宫中的女官。可是一入宫，便都被溺死在镜月宫的荷花池里了。”
镜月宫的荷花池。
云深淡漠地没有什么表情。选在那里将孩子们都溺死，不知老皇上当年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
“我的姐姐……也死在那里了？”云深依旧没有抬头，声音却愈冷。
孟春之再点点头：“不错。二小姐的姐姐，蓝云晔也被溺死在荷花池中。”
云深半晌没有说话。
她没有问自己为什么活了下来。因那个孩子最终也死了。活下来的不过是一副躯壳，和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罢了。
孟春之倒讲了出来：“二小姐刚出生的时候，实际上是没有呼吸的，宫里的宦侍到蓝府抱孩子，发现孩子是个不会喘气的婴孩，便没有再抱回宫中。可谁知道，宦侍刚刚离开，二小姐就能喘气了。也是二小姐命大。”
“公主怜悯小女儿体弱，强硬留在身边。宫里得知二小姐又活过来的时候再来人，就没能带走二小姐。二小姐这才活了下来。”
云深十分淡漠：“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如果只是这些，那就不用说了。我今日心情好，不想动杀念，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孟春之道：“这只是事情的缘起。正是从这里开始，才有了后来发生的许多事。二小姐，还是容我说下去吧。”
云深终于挑眉瞧了她一眼，“后来的事？后来你奉了皇命杀我的事吧？绝命散那种东西，内力深厚的习武者都不能逃过一死，喂给我一个小孩子吃，岂还有活命之理？”
孟春之猛然一惊，继而又黯然，低下头去：“这些你都知道了。你果然都知道了。可是，二小姐，你可知道，当年，皇上以蓝松的命威胁于我，我才没有选择的。”
“你为了自己的孩子，便可以去杀别人的孩子么？这可真是个好道理。”
云深冷笑。“既然你提起来了，又说要和我说说以前的事，那我今日便和你好好说说。我的母亲，镜月公主，死于何人之手？”
“公主是病死。并没有人敢谋害公主。”孟春之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云深冷冷睨着她，还是不大相信她的话：“公主的孩子可以谋害，公主又有什么不能谋害的？”
孟春之叹了一声：“二小姐有所不知，当今皇上未登基之前，就和自己的亲姐镜月公主关系十分好，镜月公主助他登基，他对姐姐更是感激。皇上诛杀那几个孩子是因为谶语的事，他并没有想要害过镜月公主。”
顿了一顿，继续道：“公主是因为，后来不知如何晓得了大小姐已被溺死在镜月湖，一怒之下投了湖，被救上来时，虽未伤及性命，终究是落下了病根，后来竟至一病不起，终于病逝了。”
她说的丝丝相扣，不像作假。
云深沉默着。一双眸子像暗夜里的幽潭。无论如何，那个人是给了她一副身体的人，和她的亲生母亲没什么两样。尽管她从未见过她，连她的模样也不晓得。
上官曦明握住她冰凉的指尖，温声道：“小蓝，难过不能令她起死回生。你身上担着的，是三个人的性命，你万不可忘了。”
他说的三个人，云深自然晓得是哪三个人。那可怜的母女三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孟春之，你若只是要告诉我这些，那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孟春之道：“我来，是要劝二小姐收手的。二小姐，你救我一命，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只能是来提醒二小姐，那个人太厉害，你会被吞得骨头渣都不剩的。还是趁现在，随上官公子远走高飞吧。”
云深道：“你的提醒我已经收到了。我现在吩咐人把你送走，这里也不是安全之地，你去和那些姨娘们会合吧。”
这话已是明了，她并不会听她的提醒，随上官曦明远走高飞的。孟春之蹙着眉，又劝她：“二小姐，你同他几番交手，还没领教到吗？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谁挡了他的路，他就是要除掉谁的！”
云深依旧淡漠：“我的事，就不必你操心了。管好你自己，毕竟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眼见劝也没有什么用，孟春之还在做最后的努力：“我如今晓得二小姐手中也是很有些实力的，可是同他的力量比起来如何呢？明里他有着一整个国家的力量，暗中，他还培植了一套黑暗势力，无所不在，探听天下消息，杀人于无形，你斗不过他的。”
云深打断她：“你说的，可是诛心阁？”
孟春之猛地抬头看她。
她凉凉一笑：“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还真当是所向披靡的人物了。”
她一向不大嘲笑人，因晓得是人都有优点，不能小看的道理。今日有失水准，大约是心里气得狠了。
上官曦明拢了她的肩膀，拍拍她肩膀，冷声对孟春之道：“你的好意，今日我们心领了。你可以走了。”
他不怒自威的眸光在孟春之身上扫过，孟春之便一个激灵，立时站起身来，离了此地。退出去时，不忘将房门也给他二人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