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月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回味梦中的珍馐美馔,与蒋芸又做了一翻探讨。吃罢了果子也结束了畅想,离了破屋还得面对着漫漫的长路。
天近晌午的时侯,她们走的小路开始与官道渐渐汇合,人流也多了起来。蒋芸一路心虚的低着头,害怕被人注意到。路过越峰县城的时侯,看城门处果然立着官兵在挨个的查路引,于是三人加快脚步,马不停蹄的走了过去。
从越峰县城到灵峰边界的山口不远,按他们的速度,傍晚前应该可以出去。日头当空,蒋芸和喜月又渴又饿,见路边有个茶铺小馆,便进去歇歇脚吃个午饭。
三人才坐下要菜,忽听得那店小二对着门口扬声道:“哎?春柳嫂子?你不是回娘家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伴着声音,门口走进来个模样泼辣的媳妇,把腕上的包袱往桌上一扔,尖着嗓子忿忿地道:“是啊!那官道上设了卡查路引,没路引的一个不让过!”
小馆子里净是早起要出山口往陵山郡去的人,春柳嫂子这一嚷,马上引来了大家的注意,自然也包括蒋芸他们。
见不少人追问,春柳嫂子便让小二给她倒了碗凉茶,润了润嗓子道:“可坑死姑奶奶我了!这大早起的就出门了,还想着晌午就能赶上娘家的饭了呢!谁知道喜子口那今儿抽风,站了一溜的官差盘查。姑奶奶我回娘家要个屁路引啊!嫁过来的时候怎么没要路引啊!”
满馆子里净听见春柳左嗓音尖脆的咒骂,这顶着太阳白白遛了一个来回,看来是气的够呛。
“这喜子口什么时侯查过路引啊?又不是进城。是不是官差想跟小嫂子你搭话啊!”旁边有人调笑着问道。
“滚!”春柳啐了一声,又灌了口茶,捏着帕子扇着脖颈上的细汗,翻了下眼睛说:“好像是官府要追个什么逃犯。”
蒋芸心里咯噔一下,迅速的与喜月对视了一眼,然后低下头看着桌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什么时候设的卡?”
“谁知道!反正我早没听说,要不然何至于白跑一趟。”春柳甩了甩帕子,嘟囔道:“真麻烦,回个娘家还得开路引去!”
店里还在七嘴八舌的说着这个事,有骂的有问的有笑的,乱哄哄一片。伙计这时上了三碗面来,让他们慢用。蒋芸原本很饿,可这时候看着面又没有胃口了。
要路引,意味着她们出不去了,至少想通过官道走山口是没戏了。山口设卡查路引了,那十有八九海边码头也是有人查的,眼下她们若是想躲开官兵,就只有翻山一条路可走。
翻山,只凭他们三个人能行吗?
是,当初在灵峰山的密林里,她和喜月是跟着小白才走出来的。但那是灵峰的密林,不是越峰的。再说,他们究竟是怎么走出来的小白自己也说不清,可能是小白有永不迷路的本事,也可能只是一个巧合。
蒋芸权衡再三,觉得还是不能冒险。她侥幸躲过了官兵的围捕,侥幸逃出了灵峰密林,侥幸没有饿死在路边,侥幸逃出了晴峦县城,历经这么多波折好容易才走到灵峰郡的边界,最后却又困死在密林里,那不是太冤了吗?
勉强的扒了几口面,蒋芸叫着小白和喜月离了馆子,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后,三人蹲在树荫下,蒋芸拉着小白教他如何去向路人打听翻山的事。
蒋芸把‘应该找什么样的人打听’、‘主要打听什么’、‘别人问应该怎么回’等问题噼里啪啦的地说了一遍,小白听完便只字不落的记下了,然后起身翩然而去。
等待的时间无比的漫长,蒋芸从神经紧张等到昏昏欲睡,小白终于是回来了。她把小白拽到树后面,四下张望了一番后问他打听的情况如何。
“想翻山的话最好是到山下村子里找个老猎户带着,只不过价钱要的比较高。”小白说。
“多高?”
“说是看人头,两三个人的话约摸十两左右,就算还价也不会低于八两。”小白说完看着愣怔的蒋芸,“咱们的钱似乎是不够。”
“这……这么贵!这猎户还打什么猎啊!光凭带路就发家了!”蒋芸有点气急败坏地说。他们在晴峦县赚了五两,本以为够用一阵的呢,谁城想,翻个山都最低要八两银子!还什么客栈?还什么烧鸡?都做梦去吧!
蒋芸一下就颓废了。世道艰难,世道太艰难!
喜月也跟着蔫了。倒是小白,他体会不到愁绪,也没有悲伤,所以无时无刻都显得那么冷静和理智,淡然地道:“再去给人‘驱邪’吧。”
从越峰县城往北到喜子口的路上有个大的镇子,是几百年商贾贸易往来一点点聚集起来的,原来多是大商户在这建的中转库房。近几十年越峰县城趋于饱和,可城墙又不能说扒了重建,于是不少人便将重心挪到了这个北口镇。
北口镇上也是客栈酒肆林立,高档青楼和低档窑子都不缺,很是个热闹的所在。但再怎么热闹,这的建制也还是个镇子,没有官府没有城墙,管事的都是商会。再加上南来北往人员流动很大,倒也颇为自由。
三人来到北口镇边上,兜兜转转地找了一处废弃的小库房安顿下来。这库房在他们这一路走来住过的地方里算是不错的,有四壁有屋顶,库房里还有以前垫货物用的很多干草,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味。
已是下午,三人稍事休息后把合作分工明确了一下,蒋芸又简要的给小白讲了讲怎么花钱,然后三人各自拿了二十文钱出发了。
小白领的任务是往南,走过两条街后找了个路人,问这北口镇哪里最热闹。那人瞄了瞄他,见他孤身一男人,便给他指了簪花街,又道:“您别着急,现在时辰尚早,应该还没开门呢。”
他客气道谢,按那人指的过去了簪花街,到了一看果然是没什么人,街两边的铺面都挂着红灯招牌,只不过灯还都暗着,门板也关着。他寻了一处客座比较满的酒肆走了进去。
小白虽是一身布衣白衫,但因为长得好又白净,这简陋就变成了低调朴素。酒肆跑堂的自认为眼毒,一眼瞅见他便觉得不简单,满面春风的给迎了进去,抹了张桌子,道:“公子来点什么?别看我们这小,可我们的酒绝对不比大酒楼的差!”
“酒?”酒是什么?小白没见过。
“酒!”
小白定睛看着他,按蒋芸教给他的问了价格。
跑堂的笑眯了眼,捡着贵的推荐道:“这得看您要什么酒了。上等八年女儿红,三两银子一壶,可香了!”
小白掂量着自己的钱不够,又问:“那最便宜的呢?”
跑堂的挑了挑眉毛,“最便宜的?二文钱一盏的烧酒。那酒您喝不惯的。”
“这样啊。”小白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那茶是不是比酒便宜?”
“这个……也分,您要……”
“最便宜的茶。”
跑堂的脸立刻就耷拉下来了,有气无力地说了个好,转过身去差点抽自己。心说自己这是什么眼神啊!瞧着人五人六的模样,原来穷的还不如挑担的呢!
小白对跑堂的脸色无知无觉,也不在乎上来的茶里连碎茶叶末都没给放多少,一杯杯的喝着。他一边等着簪花街开门,一边支着耳朵听着周围人的谈话,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街上的光线渐渐的开始变了颜色,从白花花的日头变成了金灿灿的夕阳。这时就听隔壁桌的两个男人说道:“得嘞!这簪花街要开了!哥哥我今天带足了银子去万花楼,不点上红袖我不回去了!”
“你可算了吧。”另一个笑道:“你还敢沾红袖?前天有俩人为了她打起来了,伤得重的那个现在还起不来呢。”
“是吗?”那人有些退缩,追问道:“谁啊?”
“你不是要去万花楼吗?一问准都知道。”
待那俩人起身结账时,小白也跟着站了起来去柜上结账。那掌柜的瞧瞧他,见统共就点了一壶茶二文钱,便没好气的抖抖手让他走了。
出了酒肆,他一边跟着那两个人走,一边往路两边打量。簪花街里此刻都已经掌了灯,红彤彤的好不热闹,街上行人都是男的,那门口招揽客人的倒都是女的,花枝招展香气扑鼻。
一直走到簪花街的中部,那两个男人停脚拐进了一家铺子,还没踏进门就有姑娘迎上来,看上去是认识的,搀挽着手臂都进去了。
小白站在门口,思索着自己并不认识这里的人,如果不让进他应该怎么办,这件事,蒋芸没教他。
但实际上小白根本不需要多想,他才站定就有眼尖的姑娘看见了他,身段妖娆的走过来,帕子轻轻一挥,抖出脂粉的香气来。
“公子想进就进来吧,非要站在门口让小奴家过来请您不成?”说着,就挽上了小白的胳膊,将他带进了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