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令人绝望的事,或许就是发现自己所做的事竟与自己内心背道而驰,一直坚定的内心在最后一刻的轰然崩塌。
当蒋芸旁观着朱雀举起弓箭时,便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她的这种绝望。就在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了白泽。从相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她以为自己的逢场作戏,竟然都是真心的。
只是,太晚了。
不论她真心与否,她都已经彻底地背叛了白泽;不论她真心与否,他们已是兵戎相见。再无转圜。
“杀了他!”有人在旁边声嘶力竭地喊着。
箭矢所指,白泽持剑而立,蒋芸看见朱雀的手在颤抖,满弓拉的太久手臂已是酸疼不堪。
“杀了他!你犹豫什么!”
“不!不可以!”蒋芸喊,可她无可奈何,任凭她如何的呐喊朱雀也听不到,她哭了,眼泪却从朱雀的眼中滴落,视线变得一片模糊。朦胧中那白色的身影一动不动,罡风卷云浓烈战场似乎与他无关,他只看着她。
她的手肘不知被谁敲了一下,绷得太久的弓弦一下子就松了,箭矢寒光一线直向白泽射了过去。随后,那白色的身影一顿,坠出了视线。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蒋芸感受到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疼。她分不清这疼痛来自朱雀,还是因为她看到小白毫无抵御的受了这一箭。或许对小白而言,一箭穿心的痛远不及被爱人背叛和利用的痛来的激烈。
她嚎啕大哭着醒了过来,坐在她身边的小白慌了,抚着她的肩头唤她:“蒋芸?蒋芸!醒过来,别怕,醒过来!我在这。”
蒋芸猛然睁开眼睛,眼泪仍在不断的滴落着,惊恐而慌张的看着面前的小白。
“你梦见什么了?如此伤心。”
“你还活着……”
小白莫名其妙的点点头,“我当然还活着。”
“你还活着……”蒋芸喃喃地说,愣怔了片刻,忽然坐起身来扑进小白的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的抱住了他,哭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想杀你的,我真的不想杀你的!”
小白皱了皱眉头,捋着她的后心安抚,“你怎么了?究竟梦见什么了?”
蒋芸伏在小白的肩头,好一会儿才将自己从朱雀的心境中拆分出来,才渐渐醒悟到自己方才是做了一个梦。
看蒋芸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小白便将她从自己身上稍稍推开一点,“眼睛都肿了,我去给你拧条手巾来,一会儿你慢慢说。”
蒋芸抹了抹脸才发现自己连鬓角的头发都哭湿了,缕缕黏在脸颊,想必极其狼狈,于是囔着鼻子嗯了一声。
小白起身去拿手巾,才离开没几步忽然快步折返,单手将蒋芸从床上拽起来,一个旋身护在了自己的身后。几乎是在蒋芸离开床铺的瞬间,一条黑影从窗外钻了进来,快如闪电般击在了床上。
等蒋芸回过神时那黑影已经不见了,床上只留下了一条黑色的如烧焦般的痕迹。小白神情肃然轻蹙眉心,随后手掌一摊,瞬间玄白剑便握在了手中。
“是黑衣怪?”蒋芸问。
小白轻轻点了点头,凝神静气地感受着周围的变化,他知道玄武就在这,没有走。忽然窗外黑影一闪而过,蒋芸感觉到小白浑身都紧了紧,玄白剑也随着他搏动,散出白光。
门忽然开了,小白立刻转身提剑,却见是黄仙站在了门口,于是稍稍松了口气。黄仙看了看他二人,“黑衣怪来了?”
“对。”小白点头。话音刚落便听窗口一声木头碎裂的响声,他回身的瞬间玄白剑出鞘,一剑挡开已经欺近了蒋芸的鞭子。
“白泽,你真是为了女人不顾一切,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窗外传来玄武粗砺的声音,伴随着嘶哑的笑声,满是嘲讽。随着话语声,鞭子再一次甩了进来。
小白护住蒋芸,单手扬剑抵挡,碰撞中火光崩现,鞭落处焦黑一片。一番攻守较量后,喘息的空档,黄仙从小白身旁拉过蒋芸,“白爷,蒋芸交给我,您专心应战。”
小白松开手,挽剑冲到窗口处,却不见玄武的身影。他忽觉不对,再回头发现黄仙和蒋芸已经不在了,顿时脑子一炸!
中计了!
忙乱中小白忽略了黄仙身上的妖气,忘记了他的内丹已经被玉娘抢走了,他现在身上不该有如此重的妖气。
玄武的鞭子没有再出现,连同他的气息一并消失了。小白夺门而出,走到黄仙所住的屋门前,赫然看见玉娘和喜月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他进屋查看,二人皆是颈部一刀,血流喷涌,但应该是刚刚被伤,所以还一息尚存,于是赶忙从桌上拿过茶水来给二人灌了下去。
茶水入喉,玉娘脖颈上的伤开始缓缓愈合,小白等不及的将她摇醒过来,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玉娘嘶哑着嗓子,用尽力气地吐出两个字:黄仙。
小白的眉头紧了紧,飞快的整理着眼前的状况,“玄武控制了黄仙,黄仙伤了你们,然后掳走了蒋芸?”
玉娘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鉴天阁。”
“呆在这。”小白撂下一句,转身便走,出离了客栈直奔大内鉴天阁。
外面天已经黑了,小白手握玄白剑一路疾行。他把这一天前前后后的事都捋了一遍,不禁心中冷笑,这玄武当真是好盘算。
玄武以黄仙的性命要挟玉娘,导致玉娘抢走了黄仙的内丹。这也许并不在玄武的计划之内,但并无要紧,倘若玉娘没有抢走内丹,那么方才玄武就会控制玉娘杀掉黄仙。他二妖法力一强一弱,总有一个可以被控制,结果都是一样的。
要挟玉娘是玄武的一步棋,也是一步试探,试探出了他们在彼此心中的份量,料定二人之间不会设防,如此以弱除强,便等于是撤掉了他的一个帮手。
同时,除掉了法力强的一个,另一个才有机会掳走蒋芸。
玄武应该也知道,从他身边掳走蒋芸并不容易,所以玄武自己在客栈外攻击,为的就是让他分身无暇,让他放手将蒋芸暂托给别人关照,只有如此才便得手。
上午黄仙去探得皇宫法阵有一角漏洞,当时他们都以为这角漏洞是阁引黄仙入内的圈套,但现在看来,这漏洞根本就是为了此时黄仙将蒋芸带进鉴天阁准备的。
鉴天阁,又是鉴天阁。从那个乌木簪子开始,到现在,玄武的设计其实一直是针对蒋芸的。
只是小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要以蒋芸来要挟他?那为什么一定要在鉴天阁?还有,玄武到底让蒋芸梦见了什么?他方才没来得及问出结果,但此时回想起蒋芸醒过来时说的只言片语,心中隐隐的不安。
恐怕那才是关键。
不消片刻工夫,小白便已经到了皇宫内苑。宫中十分的安静,静的好像没有人一般,他没有任何阻碍的长驱直入,一直奔到了鉴天阁。
鉴天阁是宫内除銮殿外最高的建筑,但其实銮殿只是屋顶高,鉴天阁却可以登高远望,将皇宫前朝尽收眼底,甚至可以一眼望见西京的城墙。
小白手握玄白剑踏入鉴天阁的院门,这里充斥着玄武的气息,阴冷而漆黑,听不见任何的动静。
“玄武!”小白大喊了一声,“我来了。”
“你当然会来。”鉴天阁上传来玄武的声音,他笑道:“你若不是个情种,万年前的事不会有,今天的事也就更不会有了。”
“放了蒋芸,她与你我的恩怨无关。”
片刻沉静后,玄武一阵狂肆的大笑,“别急别急,你就不想看看我费尽心思引你前来,到底是准备了一出什么戏给你吗?”
话音甫落,鉴天阁上有了动静,小白仰头看去,见黄仙手持短刃挟持出一个人来。那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身松垮褶皱的布衣,反剪双手披散着头发,样子十分狼狈。
“我知道你看的见。”玄武说,“看明白了吗?”
小白在那中年男人的眉眼间寻到了几分熟悉,再加上之前的那只乌木簪子,他岂有看不明白的,这人是蒋芸的父亲。他是看明白了,可是想不明白玄武想干什么,用蒋芸的父亲来要挟他吗?这不单毫无意义,更是多此一举。
“我看不明白。”小白直言道,“你也不必兜圈子了。”
玄武嘶哑的笑声再度传来,“不想兜圈子你就把洪灵石给我,我便什么都不多说,什么都不多做,如何?”
小白沉默不作声。洪灵石封印在他体内,他并无解除封印的办法,让他交出来就等于让他自尽于此。
“白泽,你不是个情种吗?怎么?事到临头还是觉得自己的命更重要一些吗?”玄武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鉴天阁的楼上,凭栏俯视着院中的小白。
蒋芸也跟着出现在了玄武的身边,脖颈上赫然缠绕着一条乌黑的鞭子,尖刺正顶在她的咽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