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辰了？”和嫔阖着眼倚在床头，脸色还是发白。
“已经卯时了，娘娘。”折柳轻声道。
和嫔抬起手，她现在做这一个动作都没有力气。折柳连忙凑上前去，“娘娘想要什么？奴婢去拿。”
“等会儿成衍来了，就说我昨儿睡得晚，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让他略坐坐就走吧。”和嫔喘着气，半天才又积攒了些气力，“别……千万别、别告诉他……”
“娘娘！”折柳微微一惊，娘娘这是打算瞒着殿下吗？但这也瞒不住啊，宫里的消息一向传得快，殿下肯快就会听到风声的。
“记着，我只是，吃坏了东西……这点小事，不必惊动他……”
“可是——”送走太医的时候，折柳悄悄给太医塞了一小块金子，太医左右见无人主意，才低声在她耳边飞快说了几个字。折柳脸色立变，竟然是有人在娘娘的饮食里下了药。
“折柳，”和嫔的语气虽然还是无力，却不容置疑，“还有你们，都记清楚了，是本宫不慎吃坏了东西，同旁的没有一点干系。”
“是。”折柳垂下头，其他一众宫女跟着唯唯诺诺。
服侍着和嫔躺下，折柳退了出去。银杏看了一眼帐子里的身影，低头也出去了。
“折柳姑姑，”银杏赶上折柳，“姑姑打算如何同殿下说？”
折柳正心烦这个，不管什么借口都勉强的很，殿下很有可能就会察觉不对。
“不如让我去跟殿下说，”银杏放轻了声音，“姑姑一直贴身侍奉娘娘，若是姑姑出面招呼殿下，殿下必定会起疑。我也服侍过殿下一段时日，对殿下多少也有些了解，到时候我扯些别的闲事混过去，殿下许是会信的。”
折柳看了她一眼，眼下却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略犹豫了下便允了她，又嘱咐了她几句，折柳便到里面去继续守着娘娘。
天亮后没多久，成衍就来了。
银杏笑着将他迎进来，“奴婢参见殿下。”
成衍见是她，稍微愣了下，自从他把银杏送到缀锦轩后，他每回来缀锦轩都不怎么见得到她，又或是他只顾着萃珑了，别的什么都没注意。
接过银杏递来的茶盅，成衍抿了一口，问，“母妃可起来了？”
“娘娘昨儿睡得晚，接近四更天才睡下，怕是要待一会儿才会起了，殿下若是等不急，等娘娘醒了，奴婢再让人去王府告诉王爷一声。”银杏道。
成衍皱眉，四更天？怎么那么晚？
“昨晚是出什么事了？母妃怎么歇息的那么晚？”
银杏忙笑道，“没什么事，不过是娘娘晚间喝了杯浓茶，一直睡不着觉，便点了灯做了会儿针线活，没成想一下子就做到了快四更，这才有些些困意。”
“原来是这样，”成衍点点头，转而语气又有些严厉，“大晚上的，怎么能给娘娘沏浓茶？还让娘娘熬夜做针线活，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殿下恕罪，是奴婢侍奉不周，奴婢下回再也不会了。”银杏跪下来。
成衍本也没想要责罚她，只是想敲打敲打，让她们伺候母亲都上心点。知晓母亲休息的晚，成衍也不欲再多打扰，他扫视了殿内一圈，发现人要少了许多，萃珑也不在，往常他一来，萃珑准会出来的。
成衍问道，“萃珑呢？”
“这……”银杏脸色一变，支支吾吾。
“怎么了？她去哪了？”成衍看着她不觉蹙眉。
银杏咬了咬唇，“奴婢说了，殿下千万不要生气……萃珑她，她去了吴婕妤那里。”
“去吴婕妤那里做什么？”成衍还没明白过来。
“她……她现在是吴婕妤的人了。”
什么？！成衍一下子站起来，“不可能！她怎么，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银杏仿佛受到了惊吓，身形一晃，随即缠着声道，“这……奴婢也不大清楚，许是，许是吴婕妤更受皇上的宠爱，萃珑之前，不止一次劝娘娘花些心思在皇上身上，可娘娘的性子殿下也知道……或许跟着吴婕妤，萃珑就能……”
成衍握成拳的右手狠狠砸在桌子上，一言不发的大步走出缀锦轩。
银杏在后面连叫了几声“殿下”，眉间一片担忧。
萃珑得了吴婕妤的首肯，强打着精神，下去洗了把脸，理了理云鬓，再将衣服上的褶皱都拉平，深呼了一口气，这才往缀锦轩来。
才走了一半不到，就见成衍正往自己的方向走来，萃珑站在原地，楞楞地看着他朝自己走近。
成衍一脸阴沉，从缀锦轩出来后直奔静兰园，他的脑子里全是要找萃珑问个清楚的想法，此刻正好撞上萃珑，怒火烧的他根本没注意到萃珑憔悴的神色，张口便是厉声质问，“晴儿，你为什么要去投靠吴婕妤？”
萃珑那声“成衍”还没叫出来，就听见他这般问自己，一夜未休息又耗尽心思的她一下就懵在了那里，他、他在说什么？
见她不说话，成衍以为是她心虚了，心中火气更胜，失望也随之而来。他一直都知道他的晴儿机敏聪慧，也有上进心，还在行宫时，她就能把整个步清斋打理的妥妥当当，还赢得了一向严厉苛刻的孙嬷嬷的看重，对外，也能把打主意欺负步清斋的其他宫的人整治的再也不敢伸爪子。
进宫后，母亲一直不温不火的，自己也没多得到皇上的眷顾，他并没有觉得什么有什么不好，反而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不得圣宠就不会卷入权力之争中，也就不会被逼着做什么身不由己的事，就当个不起眼的王爷，和心爱的人守在一起，再照顾好母亲，他就满足了。
眼下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他们也早就商量好的，过些时日萃珑就以和嫔指派的名义去王府侍奉，他们就同以前一样相处，可现在，才过了几天，萃珑就全变了。
她还是放不下对权势的向往。
成衍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了，自以为的爱人的背叛，还有越来越大的失望让他口不择言，“怎么，说不出来话了？也对，你这么优秀，就这样出宫去我一个不得志的王爷的府上，怕是这辈子也没指望了，所以趁着还在宫里就攀附个宠妃，将来好飞上枝头当凤凰！”
“成衍，你……”萃珑眼底满是不可置信，身心俱疲让她突然感到眩晕，成衍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意啊……
萃珑茫然道，“你胡说什么，我去找吴婕妤还不是为了娘娘——”
成衍粗暴地打断她，“够了！别拿我母妃做借口！你只不过是为了你的野心！”他突然感到很愤怒，都走到这一步了，她竟然还狡辩，他们的情意，他对她的感情，在她心里到底算是个什么。
萃珑的眼睛微微睁大，心中一疼，有什么从眼角流了下来也不知道。
她才想出声，可成衍已经转身离去。看着成衍决绝的背影，半晌，她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再三拜了拜，萃珑才起身。
看着萃珑通红的眼圈，和嫔叹了口气，“今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萃珑心中酸楚，差点又要掉下泪来。
和嫔身上无力，招招手，让萃珑到她身边来。她抚摸着少女的发鬓，纵是有千万句想要叮嘱的，最终也只化作嘴边的一声叹息，到底是她没护好这孩子，“好孩子，若是在那边受了委屈，记得回来，我总能护上你一回。”
“娘娘……”萃珑终是忍不住落泪，和嫔柔婉的语气仿若母亲一般，让她积攒了那么多的委屈终于有了倾泻的地方。
“莫哭，莫哭。”和嫔的心里也不好受，本来都是抱着当未来儿媳妇的念头来养的，现在这未来的儿媳妇为了救她一命，将自己献了出去，往后，他们两人的路，就会更难了啊。
和嫔道，“你且安心去吧，成衍那边……我会和他好好解释的。”
提到成衍，萃珑咬着唇摇头，哽咽出来，“奴婢来的路上，已经见到了殿下，他……”
和嫔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难道，他指责你……”
萃珑说不出话来，可哭的异常伤心的神态做不了假，和嫔闭了闭眼，“都是我害了你啊。”
萃珑走后，银杏扑通跪到和嫔面前，诚惶诚恐，“是奴婢告诉殿下的，说萃珑姑娘跟了吴婕妤。娘娘嘱咐过了，不许告诉殿下昨晚的事，奴婢怕殿下追问起来瞒不住，就拿萃珑姑娘混了过去，没想到……奴婢不是故意的。”
和嫔神色疲倦，“我知道，这不怨你，起来吧。”
银杏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和嫔，道，“其实，萃珑是娘娘的侍女，为娘娘分忧是应该的，娘娘也不必太过自责，就是殿下，想必也会理解的。”
和嫔没有说话，半晌，才长叹一声，“或许，这也是他们两个命中注定会有的一个考验……罢了罢了，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