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几天过去,这日正是太夫人是七十岁大寿,叶府的下人从昨晚开始就忙碌着布置起昭苑来。虽说太夫人常年生活在叶府附近的清风观里,生活起居都十分清减又不爱热闹,但叶老爷却觉得不能失了叶府体面,寿宴一定要大办特办还必须热闹。
这宾客名单里有小到丰城里名不经传的小商人,大到五军都督与金阳郡主夫妇都收到了请帖。当然这些宾客只有晚宴才会到,午宴只有叶府自家人吃一顿饭,连怀有身孕的叶千澄也与夫君赵斯亮一同赶回叶府。
主角太夫人坐在主位,接受着来家人的祝福,气氛一片祥和。
叶千誉在撤走饭菜后为太夫人弹奏了一曲《傲梅探雪》,太夫人听完喜不自胜连连夸赞叶千誉琴技精湛。叶千涵也趁机念了首自己作的祝寿诗词,叶老爷更是称赞不止,这样一看,三代同堂真是其乐融融。
然而舒无厌注意到叶千竟并不在场,这种重要的家宴他居然不在?
“知湘啊,怎么不见竟儿?他去哪了?”太夫人看了一圈,忍不住问道二夫人。
“娘,竟儿他被老爷支去处理西北赈灾备粮一事,恐怕要晚一些时辰才能回府。”二夫人说着看向叶老爷,眼里似有几分责怪,“我也跟老爷说了,今儿是娘的七十大寿,这种事就让鲁掌柜他们去处理便行了,可老爷不听,非得让竟儿亲自去处理。”
“永川,这就是你不对了。”太夫人闻言收敛了笑意,也看向叶老爷责备起来,“难得今天我能回府跟大家吃上一顿饭,你怎么就非得让竟儿去干这些事不可?”
“娘,西北赈灾一事非同儿戏。”叶老爷遭受到两道目光的洗礼也不慌,放下手里的茶盏解释道:“圣上昨儿就来了谕旨,让我们在三天之内准备好赈灾米粮,前两天西北粮仓那里来了信,说是西北的珍珠玉不够十合,我这才让竟儿赶紧去处理。”
“赈灾是件好事娘不反对,可你非让竟儿去处理,难不成你手里养的那帮人都是无用之人,连这些事情都处理不好吗?”太夫人这话一出,叶老爷终于面露难色,叹了口气说道:“娘,竟儿是我儿子,让他去处理我更放心一些,再者也是锻炼锻炼他的能力,有何不可?”
“我看你,就是嫌我这个老太婆活得太久。”太夫人眉头一蹙,瞪一眼叶老爷,“成心不让我享儿孙共聚之乐。”
叶老爷哑口无言,二夫人也心满意足的看到这个结果,立马见好就收劝起太夫人:“算了娘,今儿是您的好日子,反正竟儿今晚一定会回府向您祝寿,别动了气不值当。”
在座的各位也都一同劝慰太夫人,一人几句,总算让太夫人气消了下来。
原本叶老爷在这种日子把叶千竟特地遣走,舒无厌心里就很不痛快,好在有太夫人这么一尊大佛心疼叶千竟,训斥了一顿叶老爷。舒无厌便在心里偷笑了好几回,暗自称快,就差鼓掌助威了。
午宴结束,叶家人在昭苑闲话家常了快一个时辰,沈管家突然进来通知叶老爷,已经有宾客上门了。众人离开昭苑前往前厅招待宾客,小兰跟着叶千誉一同去了前厅,舒无厌则抱着古琴独自回了明净小筑,把剩下的活儿都干完了。
戌时的昭苑宴客厅内一片喧闹,太夫人正居上座,宾客络绎不绝上前向她老人家拜寿。很多人太夫人都不大认识,叶老爷在一旁帮她介绍,什么城东的李老板城西的刘老板不胜枚举,都是趁机来巴结叶老爷在生意方面好多条门道。太夫人为人和善,人家既是诚意前来拜寿,都会以笑相待没有半点怠慢之举。
叶千竟也从丰谷号赶了回来,风尘仆仆连衣裳都来不及换,直接来到昭苑向太夫人祝寿。
太夫人拉着叶千竟的手说了会儿话,只见贺甲领着两位身穿华服的男女走了过来,叶老爷一看立马起身拱手作揖笑道:“郡主,贺都督,两位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贺甲身边那位身材魁梧生着络腮胡的男子便是五军都督贺炜,而贺炜身旁打扮贵气脂粉浓厚的中年妇人则是金阳郡主。舒无厌看到这里不免感慨,也难怪贺甲平日里耀武扬威的,他父亲是五军都督母亲还是郡主,一听就知道都是不好惹的主。再一看这两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傲气,就差抬起头用鼻孔看人了,所谓子随父母又是孩子的人生第一导师,贺甲这么招人讨嫌也不是没有道理。
一番客套后,两位贵人向太夫人祝寿,舒无厌将目光移向叶千竟,却发现他又不见了。
最近叶千竟总是神神秘秘的,见不到人避着她也就算了,前天她撞见锦娘,旁敲侧击的问了些叶千竟的近况,锦娘只说自己太忙并未注意到五公子。还有上回在慧诚院门口叫他也不应,舒无厌决定今天一定要趁机找他问个明白,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目吧?她趁着人多悄悄离开宴客厅,四处搜索起叶千竟的身影,并没有任何发现。
舒无厌站在游廊里有些失落起来,这都五天了,前几天她自己也说过,如果五天后叶千竟仍没有拿走那张纸条,她就再也不管他了。
先去假山山洞里看看吧?说不定他刚好不见就是去了那里呢?
打定好主意,舒无厌立马出了昭苑朝着千石池而去。现在天色已经全黑,叶府大部分的人都集中在昭苑,偶有几个下人匆匆经过都是朝着昭苑的方向而去,这个时间大家不是在昭苑忙活,就是赶着去轮班吃饭。虽说如此,但舒无厌还是十分小心的来到千石池东面,她放轻步子时不时看向身后走进假山堆里,临近假山山洞时,却突然听见有说话声从那里面传了出来。
“……届时,圳王也会假借陪侧王妃探亲一事来到丰城面见圣上。”
舒无厌一下子便认出是贺甲那个讨厌鬼的声音,她屏住呼吸趴在假山上继续听了下去。
“圳王一人来此,是要自投罗网么?”叶千竟的声音从山洞里传出。
舒无厌心里一惊,皱眉不敢吭声,这两个人神神秘秘的躲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突然提到圳王?圳王不是叶家二小姐的夫婿吗?
“啧,叶兄似乎对圳王的大业并未抱有十足的信心?”
“我只是担心圳王而已,此番圣上是铁了心要削藩,若想要助圳王完成大业,光凭贺都督与江兄又怎可完成?”
“放心吧,圳王是不会打没有把握的战,你只需要拉拢江城之出钱出力便可。”
“你的意思是,圳王背后还有其他人支援是我不知道的?”
“那是自然,你无须操心。”
“我怎能不操心?此事非同小可不是儿戏,若是不清楚圳王手上的筹码能否会赢,那牵连的可是整个叶家。”
“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圳王?这事何止牵连了你叶家,还有我贺家陪着不是?你与其担忧这些,倒不如花点心思想想如何把江城之拉拢过来,再想想圳王大业建成之后,且不说整个叶家都是你囊中之物,你姐姐做了皇贵妃你想要个官儿还不都是信手拈来?”
“我对做官没兴趣,我只想让叶千誉败在我手里……再给我几天时间,江兄那边我自会搞定。”
“哼,你最好能在圳王来丰城之前搞定他,否则打乱整盘计划,就别怪圳王不给你这个小叔子留半点情面。”
“以我跟他的交情,他一定会答应。”
“但愿如此……该回去了,省的招人怀疑。”
贺甲说完钻出了山洞,舒无厌后仰身子将整个人没入眼前遮蔽的假山中,她看着贺甲与叶千竟一前一后离开假山堆,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从刚才的对话中不难听出他们两个在密谋什么,舒无厌只觉得全身鸡皮疙瘩冒气,背脊冒出一股寒意。
叶千竟居然要帮圳王造反?!他疯了吗?!
舒无厌靠着假山石堆伸出右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好疼!不是做梦……是真的,她刚才听到的对话全是真的!
缓了好久,舒无厌这才回神抬走入山洞内,那张纸条压在石头下仍未被拿走,看来刚才他们在说话并没发现这张纸条。她蹲下身子将纸条抽出紧紧握在手中,此时右手正在微微抖动,舒无厌现在不止脑子里一片混乱,就连心脏也跳动的飞快。
她还不能回去,绝对不能回去!
以前叶千竟做的那些事都只是听从二夫人的话,现在他突然要帮圳王造反还说什么打败叶千誉的话,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舒无厌百思不得其解,她突然开始悔恨起自己来,当初为什么不听叶千竟的话让季水芸代替自己?如果她能够一直待在叶千竟的身边,也许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步走向绝路却束手无策。
不,一定还有挽救的机会,只要圳王一天没有造反,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舒无厌咬咬牙打定主意,起身走出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