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公子们是谁，但是知华服乃知其贵贱的道理我还是懂的，看公子们的装扮，想必是非富即贵之人了。”沈兮露出两颗大白牙，装做天真无辜，又学识渊博的样子。
“十弟，你这爆裂的脾气也该收收了。”荆凌霄借机按住荆景宇的手，实属怕他言多必失：“来人，去给这位姑娘取弹弓。”
底下的人答了声是，就上马扬尘而去，不到半刻钟，弹弓已取，交到了沈兮的手里，沈兮还是头回看见用纯玉雕刻出来的弹弓，不免乞丐脾性上来，对其一摸再摸。
“二哥，你今日怎会对乞丐如此言听计从……”荆景宇侧身低语。
荆凌霄含笑，对荆景宇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但我话说在前头。”沈兮握住弹弓，更显兴奋：“我这可是独门绝学，给公子们看了，自然也想要些好处的。”
“你莫要得寸进尺！”身旁的荆旭终于是忍不住暗自啧了一声。
“怎是得寸进尺，我们那里都称这为平等交易。”沈兮扬扬手，厚着脸皮：“其实说白了，我就同那戏子般，你们也是觉得无聊故而想在我这讨个趣头，怎么算都是各为其利嘛。”
话毕，正对上了荆凌霄的目光，他眼角藏笑，似乎什么都已经看透了但又什么都不说。
“那你想要什么？”他突然开口。
沈兮却慌忙逃离了他的视线：“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们看我这衣服，又脏又破的，勉强过的了夏却是捱不过冬的。所以我只要一套，不不，三套衣裳，一套年老，一套幼儿，一套妙龄，皆要朴素厚实些的，还要请个画师来描像，还有……”
“要求太多了。”荆旭也没什么好气：“你怎不直接讨要银子？”
岂料反被沈兮打趣：“公子您这是要赏了？”
“我……我何时说过？”荆旭有些堂皇。
“公子莫不是真小气？”
“你……”荆旭憋红了脸，难掩的尴尬，堂堂皇子居然让一个小丫头片子堵得话也说不出来。
“公子们想必是没有经历过民间疾苦。”沈兮瘪嘴，转眼就将凄苦挂在脸上，娓娓道来：“做生意的最讲究驱穷，本就不喜我们乞丐进入，每次见到我们不是呵斥就是赶打，就算您今日给了我银子，店铺进不进得去不说，商家定会认为我不是从正经地方赚来的。相反，若是我有了套好衣裳，可以在这里谋个差事，不是更稳定，可以糊口？！”
是有几分远见，单凭这点就足以说明她不是徐蔷薇，荆凌霄暗自想着：“就依你了，以射中猎物为准，共十发弹丸，少一发都没有。”
“好。”毫不思索，毫不犹豫，这可是那时的她儿时为了生存下去而苦练的技能。
十发算什么，百发也不在话下。
沈兮活动活动了筋骨，安置好了她晚上要食的鸡，便背对着他们，等待猎物的来临。
半晌，背后幽幽的传来荆凌霄的声音，略带磁性：“这样等，何时能猎到？上马！”
“可我不会骑马。”
“我带你。”
她犹如被人戳了脊梁骨般，不敢动弹，她可有听错？
不止是她，连同荆旭，荆景宇等一干人等都怀疑了自己的耳朵：“二哥，这可不妥啊！你好歹是……”
语气中透着一丝威严：“若不妥，你俩择一人带如何？”
“呵，那还是二哥亲自来吧。”两人皆避开了他的眉目，一左一右的投向远处。
荆凌霄驾马来到了沈兮跟前，微微侧身，腾出了手，伸到沈兮面前，纤长白皙。
沈兮这才近看了他，约莫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生得一副好面孔，虽然喜欢淡淡的看人，却有种不可言说的清尘脱俗。
“还不上来？！莫非是要我抱你不成？”
“不，不，不。”沈兮连连摇了几次手，果然话少是可以掩盖本性的，沈兮一直以为他是个成熟稳重的人，没想到此刻也能如此轻浮：“我身上脏，染了公子衣裳就不好了。”
荆凌霄明显看出了她的那点花花心思，不想上马，但又挂了个嘴头，说的冠冕堂皇。
“衣裳尔尔，稍事洗洗便好。”他明显失了耐心，一个俯身拦腰，将那沈兮生生的抱到了怀前，沈兮还未反应过来，他已驾马而起。
荆景宇和荆旭倒也没急着跟上去，双双搭着手，环抱在胸前。
荆景宇连生疑问：“这二哥今日是怎么了？命里桃花犯了？”
“平日里闷骚惯了，难得生了回雅致。”荆旭笑着拍了拍荆景宇的胸脯，也扬鞭而去。
“诶……四哥等等我啊。”
一时间尘土飞扬，马声凌乱。
荆凌霄的呼吸声几次起伏在她的耳畔，似是轻飘的羽毛，挠得她有些难受，沈兮除了林瑞以外，可从未跟任何男子靠的如此之近。
“你若是再不出手，这里的猎物可就都逃亡了。”
他的话如同银针般深深刺到了她的心窝。
现在的确不是尴尬的时候，她不能失去这苦争来的机会。
努力的稳定情绪，将精巧的弹弓扣在虎口中，顺势也将弹丸套入皮兜之中，一切准备就绪。
只是要想在马背上做到射击百发百中就不得不多考虑一些因素，风速以及颠簸度，然后才能合适的调整弹筋的角度和力度问题。
看来得先发一弹试试。
可到手的弹丸只有十颗，若发了，她必须要保证自己能在同一时间碰见两只猎物，且要双雕，但这个险冒不得。
思虑再三、她将弹丸蜷在手心，拨了次空弹，看着弹筋的弹跳及垂落的速度，暗自下决心：唯有赌了。
提着气，忽见兔子从草堆里窜出，被大匹人马所吓，欲要逃离，沈兮一个右转身，绷直了前臂，横握弹弓，将弹兜拉至三角后松了弹筋，啪的发出，声落兔倒。
好险，若是在偏那么三分，她可就得从这马上下来了。
果然许久没练，有些技艺生疏了。
当紧跟的随从跑过去捡兔子时，指尖刚刚触碰到它那绒绒的毛发，兔子忽然一个激灵，又原地复活，活蹦乱跳的跑走了。
着实吓了那随从一跳。
谁能料到……
“你竟然……”
话还未断，沈兮就急忙接去：“我只说要射中，并没有说要射死，不算违规，你也切莫去咬翻字面上的意思。”
“有趣。”荆凌霄终是笑开了，陶情适性：“如今是谁咬翻着字面上的意思？我可还未说些什么呢。”
沈兮顿时觉得恼羞，将注意力放回狩猎之事上。
第二发远没有比第一发来的有把握，毕竟那只鹿处在交错而落的树木之中，位置甚是刁钻。
倘若自己的力度稍弱些，就会像刚刚荆旭的箭头一般，阻在树上，惊跑那林中之鹿。
深吸口气，射出弹丸终究还是重重的打在了邻旁的树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失落之际，又是声脆响，目光由黯淡转亮。
就是如此之巧，通过力的反作用，形成了这漂亮的一击。
“倒也算上天护着你。”荆凌霄温润一笑。
接下来的倒没了什么难度，沈兮犹如重拾了信心。
一发漂亮的回旋，极速的向白兔飞去。
又一发，又一发，又一发。
招招出手，招招皆中。
不知不觉已剩这最后一发。
这一发尤其重要，若是没中，再精彩的过程也终归是输家的表现。
沈兮紧紧盯住眼前的猎物，右手去摸腰间的弹丸，可就在她刚刚掏出还没拿稳，荆凌霄便极速掉了马头，前蹄撅起，人频频向后倒。
沈兮本就没握好这颗弹丸，他倒是故意惹事，让沈兮失去了这最后的弹丸。
“你耍赖？”沈兮看着弹丸从指尖流失，不免有些生气。
“总共十发，失了一发，便也视为输。”荆凌霄讥笑，他就是要趁机收敛收敛这女子的锐性。
沈兮捏紧了拳头，不远的猎物并没有被他们的马蹄声惊扰，依旧埋头啃着草。
荆凌霄轻扯的嘴角，如同碎沙咯着沈兮的眼，让她真真想揉去。
不管了，她势必要拿下这局。
快手取下别在他头上的圆润玉饰，驾在两弓之中发出，又是一中。
“你……”荆凌霄急忙勒住马僵，却是来不及制止。
“你瞧，我还是赢了！”
“那可是我父……亲送我的生辰礼物，价值连城。”
“待会让你的手下帮你捡回来就好了，目测也不远。”沈兮故意探了探头，双手架在眉目之上，以作报复。
“好厉害的女子。”荆旭驾马跟来：“在乞丐堆里混，未免屈才了。”
“哪里厉害了。”荆景宇嗤之以鼻，挥了挥手：“既然你赢了，我们便也不会反悔，只是我们兄弟出行，未带你说的那些衣裳，下人们置办也需要时间，你就同我们回营等候。”
“但是，你得下马路行了。”荆景宇紧加一句。
“恩。”沈兮点头，却是左右扭着身子，不知如何下马，无奈的看了眼荆凌霄，向他寻求帮助，岂料他一个抬手，干净利落的将她从马上推了下去。
本以为会很疼，可奇怪的是，他又突然伸出脚，勾住了她的腹部，让她得以支撑着落地。
“这就当你掷我玉饰的惩罚。”
沈兮犯懵，这算什么惩罚？不过是借着角度做给他人看的。
“对了，这弹弓……”沈兮将玉弹弓递给他。
荆凌霄未接，只是掉头扬马，但心里起了不可言说的变化：“赠你了！”
沈兮因为占到便宜，差点惊呼出声来，这可是难得的好玉啊，若是拿回现代，少不免会发家致富。
乐滋滋的将弹弓往腰间一别，却是瞥见脚拇指就从鞋窟窿中探出，向她打着招呼，她急忙抬头问：“营地离的远吗？”
荆凌霄回眸，看着她那滑稽的样子，低声吩咐到：“给她靴子。”
此言一出，沈兮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荆凌霄：这个男人真正的性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总是比旁人还要心细。
她撇了撇嘴，换上了随从给予的鞋，不算合脚，甚至走起路来还会啪嗒啪嗒作响。
但好在是不磨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