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已然是完全做好的渡过一个漫长寒冷冬天的准备。萧卫从冷风嗖嗖刮过的前廊中走进来,只觉得书-房里热气有些烘人,很快就让自己的身上浅浅覆上了一层薄汗。
“微臣给皇上请安。”
“原来是伯君回来了啊!”皇上从堆得甚高的奏疏里抬头,“舒儿娘亲的事儿,朕也已经知道了。”萧卫早在舒儿娘亲刚去世时候,就赶紧向皇上写信禀告过了。其实这一路上,萧卫被这舒儿一直与皇上有信件往来,向皇上报告一切路上发生的事情——却是除了舒儿上次在京郊遇险以及以及与舒儿的事儿来。
“珍珠既然是病死了,舒儿跟前没有个服侍丫鬟也是不行……”
“先前一直在琪妃跟前照顾的白兰,现在在舒儿跟前照顾着,微臣一路看着,发现这白兰不仅机灵,与舒儿相处的也不错。不如皇上,也不用再派什么新的下人了,就让……白……兰……”萧卫越说越觉得不对,发现皇上竟是眼睛睁着极大的,看着自己。
萧卫还没有立马反应出自己是哪里失了妥当,稍做了些思虑,才是明白过来,“皇上赎罪,是小人逾越。因路上为不暴露惠嫔娘娘身份,小人斗胆便直接称呼了惠嫔娘娘的性命,实在是该死,在皇上跟前失礼,往皇上降罪……”
“哈哈哈哈,起来吧起来吧!你也不是有心了,朕不会怪你的。”
“多谢皇上。”
“朕明白舒儿的心思,怕是觉得她娘亲没有什么名分,所以有些不满意吧!这样吧,朕便封个诰命给她,这样也好让舒儿安心。”
“皇上明察。”
“你还是赶紧起来,朕这书房里本来就不应该行这么大的理的。你来的倒是及时,你大哥与邺常自两人,刚刚从边关军营地上一份奏疏,朕给你看看。”
各位看管大可放心,这奏疏倒不是之前弹劾柴峻山的那份。皇上心里也有数,柴峻山再怎么样也是萧卫的亲舅舅,这亲爹被亲舅舅杀了的事儿,皇上知道萧卫以后也会知道,可是绝不是在皇上自己的跟前。
这邺常自与萧尧递上的是一份有关北元战情的边报。这北元自今年冬天开始,竟是将边境所有的民众聚集了起来。北元和蒙古差不多,还是游牧民族的底子,虽然比蒙古人多了几分文明气息,却还是个平民皆兵的情形。
“冬天本来就是他们休养生息的时候,现在北元那边又突然集结了民众,朕怕是他们在今年开春之后便会有所行动啊!伯君,你说,咱们若是现在与北元打仗,胜算能有几分?”
“皇上,”萧卫仔细的浏览了来自边关的奏章,“皇上,邺将军在边关也驻扎了快三年了,邺军的战斗力不在北元军队之下,只要咱们能保持足够的给养,与北元打上一仗,胜算当有八分……”
“你说的不错,可若是北元加上一个蒙古,两方合围咱们呢?”
“这……”萧卫有些沉默了,觉得有些为难,“这……”纵使再为难,萧卫也是照实说了,“若是加上蒙古人,蒙古与北元有相似之处,也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若真是他俩联手,怕是咱们的军队连一分胜算也是没有的了。”
“你既然看的那么通透,便是朕没有错看你,朕也是最怕这样的场面发生。蒙古与北元并不交好,可是若是他们俩为了共同的利益联合,一起过来对抗咱们,倒实在是难办了,所以我想得是先解决蒙古的问题为好。”
“但是,皇上咱们现在毕竟是兵力有限,现在北元那边又虎视眈眈,若是先尽力去攻打蒙古人的话,北元那边咱们怕是应付不过来了。”
“朕有想过,北元不像蒙古人。蒙古人善变又不讲信用,是完全的蛮夷之人,但是北元不是,北元几位部落首领都是些中华文化通,与他们做交易是有信用可讲的。我想让镜岩去北元那边,与北元首领商量,用些金银,求得个几年安稳,让他们好好的休养生息,但是暗中还是盯着他们,然后用主力去攻打蒙古,先灭到蒙古,再去治北元,你看如何?”
“不知道萧尧能否胜任与北元交涉这一重任啊?”萧卫不免的为自己大哥担心起来,他知道皇上的性子,本就是不太信任萧尧才把他派到关外的,若是在此事儿上再办的不得力,怕是就直接给了皇上向萧尧下手的机会了,怕皇上会直接那拿萧尧开刀。
“放心吧!镜岩的能力,朕还是信得过的。”皇上想到柴峻山一事儿,更加的觉得可以重用萧镜岩了,一旦想到,竟是起了要试一试萧卫忠心的念头来,竟是推翻自己之前所承诺,竟是将柴峻山当初在关外的所作所为合盘告知了萧卫来。
可想而知,萧卫有多么的意外,自己年幼丧父,又与柴家小辈交好,与柴峻山也像是半个父子一般,有些不相信,却是完全被皇上的态度所震慑了。
“朕知道你可能会有些怪朕,怪朕罚的太重了些,可是朕也是没有办法啊,整个朝廷都在看着朕,轻了重了都是不妥,你爹也是前朝的重臣,这一命换一命,也是应当。至于柴子樟那边嘛!”
“他那边怎么了?”萧卫心里一揪,以为皇上也降罪去了那边。
“公主传信到朕这里来,说是她有了身孕,向朕求情。朕念着皇亲国戚的情谊,便没有降罪,还将柴子樟官升一级,现在是朝中正三品的官员。想想那柴子樟才尚不足二十五岁,竟是有这般的职位,也是官场中少有的了。”
“皇上仁慈,萧卫替柴子樟谢过皇上恩典。”
“你不要急着谢朕,朕还没有说完呢!”皇上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旁的小金出去。小金在皇上跟前不是外人,或者说压根不是人,只是一个使唤用的器物罢了。平时在承乾宫里,不管是与什么大臣说话,小金都是不用避忌的,现在皇上突然把小金喊出去了,便是更加显得有些不寻常。
见小金一走,皇上才对萧卫说道,“你是朕最信任的重臣,所以这件事儿朕才让你去帮。几年前的欧枫权,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就是几年前在家暴病身亡的欧大人。”
“他不是暴病身亡的,是朕让萧镜岩是杀了他的。萧镜岩动作利索的很,欧枫权朕眼里容不下,他又不甚听话,没有什么眼力见,所以一定得除掉。朕表面上给柴子樟升了职,可是却根本容不下他的,公主有孕,朕不明着处置他,但是不代表不能暗着处置他。朕现在就安排你立马去驸马府,给朕把柴子樟给解决掉。”
皇上一段话说的平和又冷静,倒不想是要取人性命的旨意。萧卫害怕的厉害,不知皇上竟是让自己去杀柴子樟。可是皇命不可违,他是为皇上效力的人,没有办法抗旨,可是自己又怎么下得去手,去杀掉柴子樟呢!
“皇上……”萧卫一不做二不休,冒着惹怒皇上的危险,跪在皇上桌前,简单明了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皇上,柴子樟是微臣的亲戚,又是臣多年的好友与玩伴。臣对皇上一片赤胆忠心可鉴日月,但是让臣去杀柴子樟这事儿,臣实在是做不出来。皇上的命令,小人不敢妄自更改,更加不敢劝皇上改变想法,但是臣也绝对不会为皇上去效力,做这件事儿的。皇上若是圣意不变,便去指派别人去吧!皇上这几年,也培养出不少得力的杀手来,这事儿也不一定非得用上臣不可……”
“你……”皇上嘴里的语音发的浅淡,脸上似有怒意,却是转瞬间的消逝了,“好好,好你个萧卫啊!”
“皇上……”萧卫还想再给柴子樟求两句情,抬头却是见皇上脸色已经变换了。
“你啊你啊!算是朕没有看错你,好一个铮铮骨气的男儿,还跪着干什么,朕试你呢!朕压根没有有过要杀掉柴子樟的意思,只是想试试你的态度。朕当然知道你不会去杀柴子樟的,若是你直接答应去杀了,说明你无情无义,你复命回来,朕下一个要杀的就是你;若是你现在答应下来,之后再去与柴子樟交涉,或是直接放他走了,便是违抗朕的命令,待你回来朕也是要杀你的。现在倒是你的这个回答,最让朕满意,倒实在是真诚的很,你啊你可比你那大哥诚实实在的多啊!”
萧卫也是没想到皇上会拿这事来试他的忠心,现在还有点迷迷糊糊的。
“你也不要迷糊了,现在放你出宫去,你好久没有回家了吧。你回家看看,看望看望你母亲,朕也要去看看舒儿了。”
萧卫得了令,心里挂念的人实在是多,又想起自己刚在延禧宫里看到的,宝珠对自己反常的样子,心里一阵阵的泛的酸意。先回家之后,却觉得家里比往常时候都空旷寂寥了不少,老管家迎了上来却是告诉萧卫,萧老夫人已经上山进寺休养去了,让萧卫回来了,也不要去叨扰她。
“那舅舅的棺柩呢?”
“少爷您就别提了,皇上赐死的,连殡都不敢出啊,草草的置了两天灵堂,就下葬了。现在柴府也是被皇上给抄了,您若是想问情况,还是快去驸马府看看吧!”
“好,我这就去。”
萧卫去了驸马府,却是见驸马府倒是一副昨夜刚宴请宾客完的样子,萧卫心中心火蹿起,觉得柴子樟竟是这么的不懂事,难不成还在庆祝自己升官不成?
实在是气的狠了,萧卫一路赶回京城也是疲惫,却是卯起一身的力气,在府里后院里,找到了正在石凳上坐着了柴子樟来。
萧卫想得明白,这柴子樟实在是没记性的,若是在这么不知好歹,自己便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掴醒他再说。
走近,走到了柴子樟跟前,萧卫掴不下去了——自己是很久没有见柴子樟了吗?为什么现在眼前的这个人,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翩翩的少年郎相差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