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不瞒卢太医,自舒儿进宫之后流言蜚语听了太多,不止听到的,还有亲眼见的。舒儿人力卑微,但是也想替姐姐讨回一点儿公道。”
“小主现在泥菩萨过河,尚且自身难保,还是先为自己谋个出路要紧。”
“可是卢太医不是说,舒儿有什么关于姐姐的问题,是都可以问您的吗?”
“惠贵妃是温和良善的人,小主若能像惠贵妃一般的待人,也不怕在宫中会有什么树敌。”
舒儿见这卢润溪是已经有了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不再追问,“那现在让我做什么?穿着我姐姐的旧衣去争宠吗?我脸上伤痕未复又怎么能吸引皇上的注意呢!”
“小人不瞒小主,皇上并不是那般只看重相貌之人。再说,若是小主脸上伤口已好,又怎么拿这事儿去扳倒丽妃娘娘呢!”
“卢太医,您的意思是……”
“卢某知道小主不是要强争宠之人,可是丽妃娘娘仗着自己权势在宫中为非作歹,总有一天要将罪行败露出来。”
卢润溪果然还是没有将心里的话全部说与舒儿听。自己同舒儿一样也多么想为死去的惠贵妃讨出一个公道来——那时因怀孕被封为惠贵妃之后,丽妃便向皇上许了资历更老的太医过来,要他照顾有孕的丽妃,将卢润溪替换了下来。若一直相安无事,卢润溪便也不会有什么怀疑,可胎儿未足月便有生产预兆,生产过程中又是大出血。宫里都传是丽妃做了手脚,皇上却似没有听到这般流言一般,继续宠幸丽妃。
“卢某也将竭尽自己所能来帮助小主的。”
卢润溪将红玉的嘱咐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舒儿。红玉跟随丽妃多年,对皇上的喜怒哀乐也算是有些了解。
半月后,这御花园里白兰最盛,皇上便在园中摆了宴席——虽是赏花,但本就是各位宫内小主争奇斗艳的日子。
丽妃仍心有余悸便抱病没有过来,细细嘱咐那韦安姜,让她穿上一件皇上最喜欢的黄绿色的衣裳,一定要站在那白兰花树下,说是当初惠贵妃就是这么讨到皇上的欢心的。这满园娘娘小主,人人都是有意的梳妆打扮,又皆投皇上所好全是低调不争的浅色衣裳。这黄绿衣裳也显得不出奇了。
舒儿在这包旧衣里挑选了半天,虽说是旧衣但是并不陈旧,只是许多时日未穿,有些霉味,被翠霞、碧月小心翼翼的洗干净又晾晒好,倒还是满富往日的光彩。
“这惠贵妃衣裳倒都还挺素的,小主,您挑这件暖黄色的吧,上面的花纹也密实。”
“我记得之前还住在衍翡宫的时候,丽妃也常喜欢穿素净衣裳,怕是皇上是不喜艳丽衣服的,我嫩知道,想必宫里的大家也不会不知道,既然这样,便非要反其道而行之,我非得要穿件大红色的,就这件好了。”
姐妹俩身形差不多,一件袄裙倒是两人都能穿。云绣镶在肩边,倒是这包袱里一件难得的锦衣华服了。
“小主不常穿这颜色,倒是没发现小主倒是好适合这颜色啊!”
“对,奴婢也觉得,显得好精神啊!”
“够啦够啦,你俩这左一句右一句的夸我,不怕夸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信什么了吗?”
舒儿一边斥着碧月翠霞她俩一边往外走,却是正好迎头撞上了被小全领着进来的萧卫。“舒儿你?”这萧卫见了她才是大惊,倒是从没见过舒儿脸上有这般的神采。萧卫在宫里时间也不长,倒也没有见过惠贵妃的真人,只觉得这舒儿终于有了件像样小主的衣服。
衣裳虽好可脸上倒还是有不深不浅伤痕——倒是比萧卫上次见得好了不少,但还是在脸上斑斑驳驳的。
“小主也是要去哪儿?”
“咱们家小主要去御花园,时候不早,有些来不及了,还是下次再接待萧侍卫了。”碧月语气不如寻常客气,倒是让萧卫终于想起来,这碧月好像原先是自家府上的丫鬟,还是侧室房里的。
“那小人就不打扰小主了,先告退了。”
“诶?萧大……萧侍卫。萧侍卫请留步,反正也是要到御花园,还请萧侍卫与舒儿我同行吧!”
“这……这怕是不妥吧!”
“这又有什么不妥的,你不是宫中侍卫吗?就当是护送舒儿过去。”
“那,小人遵命。”
——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舒儿难得施了些脂粉,却只是单薄的一层,掩盖住脸上的疤痕,却没有遮掩住她自身原本的芳华。萧卫注意到了她头上戴的就是当初柴谵淼托自己交给舒儿的玉钗,这般两相映衬,更加显示出濯濯的盛颜仙姿了。
因为不是在偕芳殿里总要在意些主仆身份。萧卫只在舒儿不远的前面领着,舒儿纵使是秋水望穿,也只是一个挺拔背影。倒像是当初舒儿北上时候,只能一直从马车上看着前面不远的萧卫一般。
“最近柴小主可好。”舒儿在背后突然向自己开口。萧卫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不是特别好,大夫们都说小产是极伤身的,怕是比真正生产完身子还要虚,打从小产那日到现在,皇上也只是遣来了身边的太监宫人过来问候过几声,谵淼本就是好强的人,哪里受的了这个气,让着最近要在宫里好好休养也不愿意,怕是今日小主还能在御花园里见到他呢!”
舒儿听得出来萧卫话里口气,虽是有些责备样子,但还是稍稍带着几分宠溺在里面,让舒儿心里酸酸的,既是为了柴谵淼这事儿不平,也是看着这萧卫与谵淼的亲密有些妒忌。
“小主,前面便是御花园了。小人便就送到这里了。”
“好……”
“小人告辞。”
舒儿满身的精气神到了御花园门口像是已经被削减了大半似得,倒有些意兴阑珊的意味在了。
“小主,您怎么了呀!是不是路上走得累了,怎么不似出门时候有精神了?”
“碧月,要不咱们回去吧!不说丽妃娘娘不过来了吗?咱们就等我脸上全都好了再说吧!”
碧月先前听卢太医说过,舒儿脸上伤疤倒不是十天半月能恢复的了的。碧月自己也存有私心,希望小主越早被皇上宠幸越好,自己便能越早离开宫里离开舒儿,早日回到萧尧身边去。
“小主,您不是已经被卢太医劝过了吗?咱们等今天也等了好些日子了,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了呢?”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去去去!我去还不行吗!”
这御花园里已经被皇宫里的宫人的打点的焕然一新,倒是一派春日盎然的样子,特别是今日的主角——那开在园中一株株一簇簇的漂亮兰花。兰花喜阴倒不是那么容易养活的东西。原先在方府的时候,方嘉骋为了追求名家仕子的魏晋风骨,也曾经在家中养兰花,倒是一株都没有养活。
舒儿比在家中时候畏寒,春日回暖时候也穿的比旁人多些,加上那红色衣服被太阳一晒,已经让舒儿出了一身致密的细汗。
转了一圈也没有见到皇上的身影,舒儿嫌热便躲在阴凉地方歇脚。
“小主口渴没有,碧月给您过去那杯茶水来吧!”
“好,你记得那杯凉茶来,我有些热了。”
“好,那小主便在这里等着奴婢。”
舒儿这般无心之举倒还真是阴差阳错。丽妃生怕韦安姜有所闪失,特意让红玉到了储秀宫,跟着她一起过来。只可惜韦安姜太过谄媚,已有了丽妃的暗中指点,却还是要去承乾宫请安,同皇上一起过来。
皇上在韦安姜陪同下在御花园里转了一圈,逛到现在也是有些热了,却在转角花树之下正好看见了在树下乘凉的舒儿。
红玉不知皇上是不是也同她一样有所触动。这一眼看过去,别说是同惠贵妃有几分想象,简直是与惠贵妃一模一样了,从衣裳到身形,远瞧着,脸上的疤痕倒是只似脸上热出的点点潮】红。
“惠……”
红玉姑姑这回是有了笃定的判断,这皇上果然是想到惠贵妃了。
“是你?”皇上走近也认出舒儿来了,眼底情深还是不减,“好久没在宫里见到你了。最近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托皇上的福,先前舒儿的眼睛已经完全痊愈了,见今日天气不错,特意出来透透气的。”
“怎么又是托朕的福呢?朕又不会什么医术,不过眼睛治好了就好,倒是难得的见到你了。你身上这件衣裳,朕瞧着十分眼熟,是不是之前惠贵妃的?”
“皇上明察,正是姐姐的。先前有宫人将姐姐旧衣交给嫔妾,嫔妾想起姐姐也是最爱这春日中盛开的花草的,便特意穿了出来,既是思念姐姐,也是让姐姐也见见这春光。”
“朕也很思念她。”皇上脸上出现些不与年纪相符的老成与哀伤来。舒儿毕竟也是小女儿心境,皇上这般的心意自己也是看在眼里,倒是立马有了些,觉得对不住姐姐的地方来了。
“你现在可还住在偕芳殿?”
“回皇上,正是。偕芳殿如今又种了许多花草,要是皇上想去看便可以同嫔妾同去。”
“好,那等御花园的赏花会完了,朕便同你一起过去吧!”
“谢皇上……”舒儿话里面上都不见什么闪烁意味,其实心里早就慌乱的不成模样,见皇上已是走远,才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出来。
“小主,小主!”这碧月兴奋之情难以言表,舒儿便显得更加淡定了。韦安姜没再恬不知耻的跟着皇上,只觉得这进宫那么长时间不显山不露水的方舒还有这么一招,心中越想越气,看皇上已经走的很远了,便向舒儿问责起来。
“呦,还当是谁呢!怪不得闻着这么一股子染缸汆味,原来是你啊!怎么染坊的活计儿不好做,学狐狸精姐姐过来狐媚祸主来啦!”韦安姜也怕旁人听见,后面几句话倒是说的极小声的,变成了只有舒儿能听见的了。“一件衣服,一个人穿还不够,倒还要两个人轮流的穿,姐妹俩倒还真是一个下}贱性子,连男人也要挑同一个来服侍。”
“韦姐姐说话嘴下积德……”舒儿本也不想同韦安姜这般小人多话,但听她所说实在太尖锐,也是忍无可忍。“说舒儿我也就算了,姐姐去世也已一年有余,还请韦姐姐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还是你过分?姐姐死了,妹妹没人教导,那我就受累来教教你。不要以为进了宫就把自己看的有几斤几两重了,宫里还是宫外都一样的,是个分等级看出身的地方。别以为你嘴上姐姐、姐姐的喊的亲热,当能瞒的住谁,你不就是个织女的女儿吗!你爹在家里的时候都是不认你的,怕在家里连个婢女都比不上吧!一个庶出的女儿还敢和我们争什么!”
舒儿这是没得什么可说的了!虽然自己从来不提,可是也不是就丝毫不在意,韦安姜说的一点儿不错,自己就是庶出之女,甚至连庶出都不及,自己这样的出身,就算是受到了皇上的宠幸,也不会有什么更高的位份,难不成还能像知书达理的姐姐一般做到贵妃的位份来吗?
“韦姐姐说的话可真不在理……”舒儿听见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回头却是不太熟悉的一张脸,舒儿看着那人继续说道,“嫡出、庶出又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