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奔波几近一天一夜，邮差不敢怠慢萧少爷的吩咐，第一个就去卢府上，将东西送到卢老太爷的手中。
“不知卢少爷可在？”
“怎么了？”卢老太爷还是一副冷冰冰样子。
“这东西是萧少从军营里送过来的，说一定要小人亲自交到卢少爷手上……”
“行了……”卢老太爷知道这萧卫是卢润溪的好友，因为这萧卫还是上门拜访过他的，可是既然已经是放出卢润溪不在的消息来，对这个小小的邮差也是不能更改口风，“东西你放下，我会交给他的。”
一边是京城显贵萧少爷，惹不起，一边是这个面色黑青的老头子——也是个惹不起的。邮差想了想，这老太爷就在自己跟前，自己还是识相些，放下东西就是，“那麻烦老爷了。”
卢老太爷接过东西，发现小布包虽小，份量倒是不轻。丝锦包裹下，还是能摸出东西大概的轮廓——像是个玉佩。
“这是？”卢润溪看见东西也是一愣，竟是觉得眼熟，但是又想不起这东西在哪见过。
“说是那个萧卫给你的，从军队里给你寄来的……”
“他可留了什么话。”
“听那小邮差的，说是给了你，你就知道了。”
卢润溪觉得不对，稍微思考了一下，便很快意识到了，一算日子，“爹，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没……没有……”
“宫里发生的事儿，你为什么不与我说！”
“宫里没发生什么大事儿！”
“顺嫔娘娘是不是生下皇子了？”
“你既然说了要离开京城了，还惦记宫里的那些事儿做什么！你也不用管了，谁生了孩子都没有什么关系了，你好好的在家里养着，等时候到了，就赶紧往应天去吧！”
“宫里的事儿与我去应天又有什么关系……”卢润溪“蹭”的一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接着就要往屋外走。
“你这是去哪？”
“我进宫去……”
“你疯啦！这段时间，皇上一直也找不到你的人，派了太监到家里问了好几次，我都说你没有回来，这样你贸贸然回去，皇上会怎么想？”
“什么说法都行，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儿……”
“什么事儿能比你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伴君如伴虎，你消失这几个月，皇上要是问责下来，你又怎么与皇上交代，怎么与我交代？”
“若是皇上降罪，我一个人担着就是，不会连累家里人的。”
“你……”
卢润溪拿着萧卫送过来的一个白玉佩进了宫。因为知道宫里变数大，卢润溪也没有似无头苍蝇似得乱转，直接问了宫人，现下这顺嫔娘娘的所在。
虽是一身常服，但是宫里的大多数人还是认识这个医术超群的卢太医，也是相当的恭敬温顺，“娘娘现在在文康宫呢！”
“好……”
这文康宫在这春日头里变得郁郁葱葱的。卢润溪一进门就觉得纳闷，觉得这眼前一切都是眼熟的——不知是这花草树木眼熟，还是舒儿眼熟。
“卢……卢太医！”白兰第一个看见了他，竟是惊吓甚极，手上一送，木托盘往地上这么一摔，上面所盛的碗碟都摔的粉碎。
卢润溪往白兰跟前走了，替白兰拾起地上的一片狼藉。
“卢太医，不不不……您别弄，小心伤手……”
这般过来，倒不是卢润溪想帮白兰什么帮，而是看看，这碗里都盛放的是些什么东西，本想着是汤药，没想到竟是些吃食。
“现在是谁负责娘娘的身子？”
“是李太医……”白兰高兴极了，“卢太医是回来了吗？卢太医您不知道这李太医不是什么……”
“李太医医术不错，太医院里难得的……”
“不是的，卢太医……”
“白兰，白兰……”舒儿在屋里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白兰外面是谁？”
“娘娘！是……”
“嘘！”卢润溪一下子打断了白兰的话，对着她摆了摆手，然后独自走了进去。
屋里比外面明显是暖和了不少。这段时间，在家里闲的时间长了，卢润溪又闻到了那份熟悉的浓浓药味。
“你……你……”舒儿见到他，倒是显得不向白兰那么高兴了，更多的面色下是卢润溪不难察觉的一份惊讶，“你……”
卢润溪不用舒儿开口，便自己回答了，“对，我没有走。”
“怎么了？”
“你不要多问，我先问你一句，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哈哈哈……”舒儿像是见到老朋友一般，在床上一歪，刚刚还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现在见到了卢润溪，却是连与之对饮的兴致都来了，“你别说，这第二个孩子就是好生，我倒是真心的觉出来了，以前听我娘说过这事儿，现在自己倒是有了实感……”
“你能不能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卢润溪脸上难得的露出了愠色，舒儿却是更加的想逗弄他了，“我当真是福大命大，你可不知道，这次差点儿被袁玉岚害了……”舒儿故意停顿了一下，想着听听卢润溪有什么反应，但是没有想到，这卢润溪就是不上套，倒是反讥起舒儿来。
“看来还是她的段位不够高，要不然怎么还能留你在现在呢，还能留你和我这么说笑。”
“既然知道是说笑，还这么严肃做什么！这段时间是发生了不少事儿，我一时半会儿也和你说不清楚，便不说了。反正现在也算是劫后余生了，现在回想起来都挺累的……”
“你可别光顾着累，只是因为有东西给你，我才过来的。”卢润溪边说边将怀里的小布包递给了舒儿。
舒儿就像是有什么召唤似得，小布包一拿到手，就已是猜的八九不离十。
小布包被舒儿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的那块玉佩，舒儿第一次见着萧卫的时候，萧卫便戴着。那时候萧卫一身绛紫色的官服，腰间只佩戴着这么一个色泽温润的东西，在方家那座幽暗静深的老宅里，发着玉石的光泽。
“他回来了？”舒儿从手里抬眼，又是两畔浅浅的湖水。
“没有……”
“你别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是他托人从邺军里带出来的，听说邺军也已经开拔了，这几天就要当嘉阳关去……”卢润溪适时的住了嘴，因为见舒儿的兴致已经不大了。卢润溪便没有再自找没趣，立马转移的话题，问道，“你刚刚说贤嫔，是怎么一回事儿？”
“其实也没什么，她威胁李太医的家人，叫李太医下药让我难产。”人的忘形真大，舒儿边说边想，觉得本是那般危及生命的事情的，怎么一过，自己就成了这样一个云淡风轻的态度。
“皇上可知道？”
“知道……”
“知道！”
“你用不着惊讶，皇上也与我说过了，说让我原谅袁玉岚一次，说她也是初犯，并不是故意为之……”
卢润溪不惊讶，因为也知道这袁家在皇上跟前的份量，“你答应皇上不追究了？”
“孩子也好好的生下来了，我也没有什么事儿，一直揪着不放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大度些……”
“平日倒是看不出来你是这么大度的一个人……”
舒儿与袁玉岚两人，倒是像说好了一般，一个严肃起来，另一个便立马会转成一副不甚在意，甚至强装欢笑的样子，两个人小心翼翼又心照不宣的，像是共同在躲避着什么东西一般。
“不，大度也不行……”摩挲着白玉佩，舒儿又一次不苟言笑的开了口，“我爹昨日来了宫里一次。进京到现在第二次过来看我，专门和我说了袁玉岚的事儿……”舒儿的停顿之中，卢润溪也没有插什么话，两人默契的守护着一段时间的安静，“一边是皇上，一边是我爹，我还能怎么样呢！”
安静之下是莫大的心酸。
卢润溪现在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方家姐妹俩莫名的吸引了，都是没有父爱长大的孩子，都在自己本应该柔软娇嫩的心上，长出了攻击他人保护自己的厚厚的刺。若是旁人过来，只会被刺的遍体鳞伤，可是若是同是长刺的两人相拥，在刺与刺的空隙，正好是两个人都能存活的空间。这样的合适，成了卢润溪不求回报的帮助她们两人的理由。
“我想抱抱你。”卢润溪少有与舒儿这般命令肯定的语气。
两畔湖水早就褪去，舒儿的眼睛生得好，没有什么情意的时候，也是那么温和干净，让卢润溪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方惠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双眼睛。
舒儿没有投入卢润溪坚实的怀抱里，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对着他低眉说道，“卢太医，我姐姐已经死了，你别那我做她的代替。”
卢润溪一怔，感觉到舒儿的刺根根的都戳进了自己的心上，不是很痛，却是渐渐渗出了血来。
在来之前他想过，若是舒儿求自己留下，拿自己就不走了，到承乾宫去，求皇上几句，自己还是太医院的一把手，不会与之前有什么不同。
“皇上是不是还不知道你过来了？要是没有什么事儿的话，你就快走吧！要不然皇上过来了，碰上了反倒是不好说……”
“嗯。”
——态度如此明显，已然是留不住了。
卢润溪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就要往屋外走去了，舒儿躺在床榻上，自然没有起身相送。
“我差点忘记问了，孩子叫什么？问到了我也好向萧卫回话。”
“叫子叶，皇上取的。”舒儿回完又问道，“那谵淼的孩子呢？”
卢润溪背对着舒儿，稍稍思索了一会儿，他想最后再帮舒儿一件事儿，将舒儿的所思所情，放在了那个孩子身上，于是乎就说道，“叫念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