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蕈登上最高处，风吹起她的衣服，从今天开始，她便是这卫国第一位的女国主，也是这个时代的第一位女国主。
叩首的臣子，让她心里有了一种天下皆为她所有的感觉，可这种感觉一过却是高处不胜寒的悲凉。卫蕈只是一个女子，这万里江山，不是她的最爱。
但是为了她心中的爱，她走出了这一步。
“众卿平身。”
卫蕈坐在冰冷的龙椅上，心里却在挂念病重的慕容羽。
她心不在焉的听着臣子的赞美，心里却越来越急躁。
“国主，臣有要事启奏，慕容羽乃是大燕旧太子，为了我卫国的安危着想，此人不可以留下来，望国主处死此人，慕容羽一日不死，卫国一日不得安宁。”
“国主，请赐死慕容羽！”
所有的臣子跪在地上请命，这让心思不在朝廷上的卫蕈十分震惊。
“慕容羽对朕有功，朕不可能做出过河拆桥之事，此事没得商量，礼成！”
一个有一个的人跪在地上不起来，可卫蕈就当作没看见，直接离开了大典。
她怒容满面，直接踢开了乾清宫的大门。
“给朕滚出去！”
屋里的宫人打着哆嗦低着头退了出去。
卫蕈坐到床边，拉住了慕容羽的手：“羽，我好累。”
慕容羽咳咳两声，反握住卫蕈：“国主，我给您熬一碗鸡汤吧。”
“你这身子怎么可以下床，只要你能陪着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国主，这是我现在唯一可以给您做的事情了。”
慕容羽很坚持，最后卫蕈叹了一声，还是让了步。
鸡汤熬制的时间很长，长到卫蕈差点睡着了慕容羽才端着托盘进来。
屋里的宫女让卫蕈挥手退避，屋子里面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慕容羽言笑晏晏，喂给了卫蕈鸡汤，她喝下后，二人和衣而眠。
每日，朝臣上奏请求赐死慕容羽，卫蕈震怒又被慕容羽安抚，日复一日，后来慢慢就传出了卫蕈是昏君的谣言。
甚至百姓对卫蕈的感官越来越不好，比之前的卫期更差。
可是卫蕈怎么舍得让慕容羽去死啊，她只是以一己之力拦下了所有的指向慕容羽的矛头，默默的为慕容羽遮风挡雨。
她的性情越来越暴躁，甚至变得残酷冷血，不讲道理。
再有上奏的朝臣，全都让她下令处死，一时间，朝廷之上人心惶惶，所有人再也不敢对抗卫蕈的命令，所有人都乖巧了不少。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卫蕈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民心，但是，不重要了。
“羽，你为什么只会鸡汤，下次换一种吧。”
卫蕈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容易疲惫，现在的她，根本连剑都抬不起来了。
慕容羽只是又将一勺鸡汤喂到了她的嘴中，他笑的很好看，眉眼弯弯，嘴角还有两个小梨涡，平素里他最喜欢穿的玄衣换了下来，此时是一身白衣，不，还带着点点黄。
“国主，喝吧，喝下最后一碗鸡汤，您就不会再这么痛苦了。国主您现在感觉还好么？”
慕容羽跪在床边，卫蕈抓着床幔，最后胳膊还是落了下来。
“羽，你说的话，有几句真几句假？好累啊，这卫国你觊觎了很久吧，如今，你的人已经遍布朝堂了吧。”
“你既然全都知道，为什么却不阻拦？”
慕容羽站了起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完全掌控住了卫国，现在的他，可以不费一兵一刃就拿下卫国，重新登上皇位。
他复杂的看着卫蕈，此时卫蕈已经瘫软成一团，只剩下说话的力气。
“卫蕈，我会留你一命，便是报答你护着我的这份恩情。”
卫蕈闭上了眼睛。
……
卫国在不知不觉中覆灭了，所有的朝臣遭到了大换洗，虽然现在卫国依旧称为卫国，可是实际上，却是大燕。
“主子，现在所有的人都是我们的了，是否要将长公主她们接回来？”
影五单膝跪地，他心里其实是有一些别扭的。主子虽然成了最后的赢家，可是却是靠的一个女人，这实在是有损主子的名声。
“现在暂时让影一和皇姐在外面吧，朝局毕竟还不稳定。”
“影五，卫蕈如何了？”
慕容羽自打登上皇位以后便开始带上了面具，这也不怪他，他毕竟曾经卷入了谣言之中，倾城色让卫期和卫蕈反目成仇，又让卫蕈彻底败了。
他的容貌是迷惑人心的利器，也是让人抓着不放的软肋。
影五有些心酸，如此的容貌，就要彻底被面具遮挡住了。
“主子，卫蕈现在身体被慢慢调理的很好了。主子，为什么不以绝后患。”
慕容羽不答，让影五退下，慢慢在这皇宫中行走，现在他是以主人的模样逛自家的后花园，可是走着走着他的脚步不自觉就停在了卫蕈的宫殿之前。
卫蕈现在虽然还活着，可是其实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她住的地方是最破的，甚至一个宫女都没有，这个世界上都是踩低捧高的，即使慕容羽留了她一命，其实也只是苟延残喘。
又是隆冬时节，雪下了满地，慕容羽捏住了手里的手帕，这是今天的第七个。
可能，他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影五，让影一带着皇姐回来吧，把解药给影一，让他给皇姐服下吧，这个国家，需要一个领导人。影五，把宫中的一切处理好，让皇姐没有后顾之忧。”
慕容羽眯着眼睛，又呢喃了一句：“影五，卫蕈……”
“主子，您可以亲自看看，她的日子也不多了。”
慕容羽摆摆手，最后睡了过去，影五慢慢隐去了身影。
卫蕈坐在宫殿的台阶上，雪飘落在她的身上，不一会儿，她已经变成了一个雪人。
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可是却没有一点恐慌。
想起来她这一生，确实就是彻底的悲剧。
外面有热闹的声音响了起来，这皇宫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她情不自禁的抖了掉身上的雪花，起身给自己画上了一个美美的妆容，拿出来那件珍藏在箱底的宫装。
一画眉，二梳头，三穿衣。
她看着铜镜的自己，好像回到了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那时候皇兄还是皇兄，还是她最喜欢的人。
那时候她还是公主，最尊贵的公主，心里有一个不可触碰的人，却还算快活。
她的脸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动人，其实在以前，她也只是凭着不一样的气质有了美人之名，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最美的，性格也不是最让人喜欢的，可是却是最异想天开的。
她起身，今日她的宫殿外面竟然没有人守着，想来也是去参加外面的热闹去了。
长长的裙摆在雪地里留下痕迹，她走在熟悉又陌生的石板路下，心里越来越沉静。
这条路很长，又很短。
长的像她的一生，短的像她的宿命。
隔着很远的地方，在人群的外面，在宫人的外侧她看见了两张一样的脸，一张是她最后心动的，一张是她羡慕的。
“阿羽，你受苦了，皇姐不可要这皇位啊。”
“皇姐，阿羽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只有让这天下全都掌握在皇姐的手上我才可以安心，不然，阿羽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的。”
慕容羽把传国玉玺交给了慕容熙，他像是卸掉了重担，浑身轻松。
慕容熙含着泪，接了过去，她深吸一口气，却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
“阿羽，这……”
慕容羽随着慕容熙的手指看过去，在人群外面，是他想见却没见到的人。
“阿羽，卫期真的死了么？那卫蕈——”
“皇姐，卫期不是你的良人，他确实已经死了，你要多看看你的身边人，影一很好。”
影一依旧伫立在二人身边，听见慕容羽的话，他耳根红了。
而慕容熙想到了一些事情，脸也红了。
“阿羽，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这卫蕈？”
“皇姐，我有事情要处理，这里有影五帮你。”
台下红色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慕容羽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匆忙随着那身影离开。
捧着玉玺的慕容熙默默祈祷，有影一和影五的陪伴，她已经无憾了。
卫蕈还是心痛了，她避开了侍卫，跌跌撞撞的离开，身后有人在追她，可是她再也不想为任何人停下脚步了。
怎么走到这里了？卫蕈愣了一下，可是脚步没有停，最后爬到了最高处，卫国都城的城楼之上，这里的视野很好，可以看到很远的地。
身后人也停下了脚步，却不敢上前。
“慕容羽，你把你皇姐接回来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迎着风，有沙子混入了她的眼睛。
“嗯。”
“慕容羽，你还喜欢你的皇姐么？”
“嗯。”
“慕容羽，你对我，有愧疚么？”
“嗯。”
卫蕈转过头来，泪水在她的脸上肆意奔跑。
“慕容羽，你带上面具也很好看，我还是很喜欢你。”
“我——”
慕容羽刚上前一步走，卫蕈红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只抓住了一块被撕破的衣料。
望着坠落的卫蕈，慕容羽摘下了他的面具，有红色的花朵在他的嘴角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