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谛听重新回到了第九层鬼塔，欧阳燕和我们走之前一样，依旧是裹着大衣温着小酒，看上去悠闲的不得了，见到我们来，依旧是开心的样子。
我有些心疼这个姑娘了，本来她可以有最肆意的人生，但是被摧毁的一干二净，也怪不得她埋葬了自己的心，甘愿守着怨恨生活。
就像欧阳燕之前答应的一样，这次，她备了上好的酒菜，而且，很贴心的分为了荤素两类，甚至还备好了龙井，原来，她不是忘记我是出家人，而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埋在了心里，那么，这样心细如发的女子，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么？
“地藏王，你们回来了啊，来，先吃饭吧。”她热情的笑容，在我看来比她的炭炉要温暖的多，我拉着她的手，轻轻说道：“不急，先来说说你的事吧。”
“投胎吧，而且，你也没什么理由怨恨了，所有的往事尘归尘，土归土。”
欧阳燕依旧是微笑着，但是却很苦涩：“可我。”
“我知道，但是，他已经死了，他已经忘却一切去投胎了，你这样只是在折磨自己。”
“地藏王，人的感情都是这么脆弱么？”欧阳燕眼角滑下一滴泪。
……
欧阳燕口中吐出大量的黑血，她知道，自己撑不住了，在最后的意识中，她看到她的兄弟们为她发了狂，而吴霁，更是暴怒，一直赶往她这里。
她闭上了眼，最后的时候想到了李朗，他会好好的吧，希望，他可以保护好我们的山寨。战场上的嘶吼声逐渐远去，所有的一切，都被夕阳遮挡。
欧阳燕觉得很奇特，做鬼的体验竟然是这样，自己漂浮在半空中，就这么看着在帐篷里和自己一样容颜，但是早就没有了气息的女人。
大熊和周春香跪在地上，而吴霁，却抱着尸体。
随行的军医给自己的身体把了把脉，最后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更是可惜的说道：“将军，欧阳姑娘，已经去了。唉，这真是一个刚强的女人，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身孕。”
吴霁抬起头，癫狂的样子让周围人吓了一跳，可在空中漂浮的欧阳燕，更是愧疚。自己，真的愧对他，可山寨之事，他真的让自己寒心。
“大当家有了身孕？吴霁，都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你，大当家怎么会来这战场！如果不是你，我们寨子里的人怎么会被逼到今天这个地步！”跪在地上的周春香哭的两眼昏花，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大当家怎么会死！一尸两命啊，大当家！
吴霁抱着欧阳燕不撒手，他一字一字地说：“我从未向圣上请旨说让她带领寨子里的人帮我，我虽然不择手段想要得到她，但是，这是杀人不见血的战场，我怎么舍得她来！”
大熊抱着春香，以免她做傻事：“吴公子，我信你。”
欧阳燕飘在他们头顶，心里有了猜测，但是不想相信，吴霁，不是你，那，只能是他吧，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
欧阳燕的死给吴霁带来的刺激太大，吴霁把她的尸身火化成骨灰，并没有按照以往的风俗运回家下葬，这事让大熊春香等人心里很不舒服，可吴霁手段强硬，小小的瓷瓶装着一部分她的骨灰，剩下的装进骨灰盒交给了大熊。
“我从没得到过她，就让她陪着我吧。”
吴霁的一句话，最后打动了山寨的兄弟们。
时光匆匆，一年过去了，欧阳燕却一直滞留在人间，她亲眼看着吴霁成功击退了蛮夷，并且签订了互不侵犯的合约，她看着寨子里的兄弟每一个都活的好好的，甚至，成为军中首屈一指的将领，她很满足了，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回不了她的寨子，她想钢炮叔，想红姨，也想李朗了。仿佛，她只能在吴霁身边，不可离开。
但是好在，吴霁他们要凯旋回朝了。欧阳燕躲在吴霁的马车里，这一年做鬼，她反而轻松了很多，吴霁此时去的地方，正是她的山寨。
“吴将军，到了。”
大熊掀开帘子，后面是春香，欧阳燕不能见到太阳，所以躲在随行侍女的伞下。
他们现在在山寨的大门口，可是，欧阳燕虽然在伞下，却觉得阳光将她灼烧。
“吴将军，寨子。”大熊的声音很沉重，一年未回家的其他人也呜咽出声。
“走吧。”吴霁抬腿。
山寨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啊，欧阳燕一阵恍惚。
原来，自从她们离开后不久，朝廷还是征用了这里，而，带领朝廷的人，是李朗。
山寨一个人都没有，破败的旗子和倒塌的房屋，证明了这里的荒凉。
“欧阳燕，你瞧见了么，你的寨子，没了，不过，别担心，你的兄弟，家人，我提前派人把他们找回来了，别担心，我会让这里，重新恢复成你在的样子。”
吴霁的承诺让欧阳燕差点落泪，她站在他身边，可是，他看不到，他的情，自己无以为报，欧阳燕很感动，却也只是感动。
吴霁手握重权，皇帝对他也礼让三分，最后，这山头最后还是赐给了他。而他一把山寨掌握在手，便把远离京城的乡亲们接了回来。
还能看见钢炮叔和红姨，还有欧阳意，欧阳燕已经很开心了。
“吴霁，以前，是我们错怪你了。”寨子里的人感激的看着吴霁，而欧阳钢更是跪在了地上，女人们抹眼泪，男人们也是红着眼。
“过去了，我只是，想让她开心一点吧。他呢？”
大熊揉揉眼睛：“在京城的红袖屋。”
欧阳燕亲眼看到吴霁踹开红袖屋的大门，一把拽起来共赴巫山云雨的李朗和女子。
直到这一刻，欧阳燕心中的弦，断了，为什么？
“为什么？”吴霁咬牙切齿的一脚踩在李朗的身上。
李朗从醉生梦死中活了过来。他睁大了眼睛，看见吴霁，吃吃的笑：“是你？看我笑话么，输了，我还是输了。”
欧阳燕听着李朗的控诉，已经是鬼体的她，更痛了。
原来，李朗联系上丞相后，尝到了权利味道，因为有权利，他可以让吴霁甘拜下风，他可以收获更多的尊敬，于是，权利的深渊向他伸出了手。
得到了一点，他就想要更多，最后，他把主意打到了欧阳燕的寨子身上。
“所以，是你和圣上说的燕子武艺超群吧！”
李朗掩面哭泣：“是，是我，可我从没想过让她死啊，我是真的爱她。”
“以前，我相信，你是真的爱她，可现在，你爱的其实只有权利吧。”吴霁心中愤怒，他那么珍重的人，到了最后，却被枕边人算计了。
丞相落败，李朗也落败，到了最后，李朗什么权利都没得到。
“李朗，权利真的有这么重要么，你，你知不知道……”跟在吴霁身后的周春香忍不住出声。
“我以前觉得是不重要的，可你们知道么，我从小因为有病所以被人不重视，可我其实比谁都不差啊。小燕子治好了我的病，让我过上了那样舒服的生活，可是权利，一沾到，我就再也不能停下，我，只是想要让自己变强大啊！”
李朗衣衫不整，拽着吴霁的大腿。
“李朗，她走之前，怀了你的孩子。”吴霁一脚把他踢开，带着人离开，把红袖屋重新关上，算了吧，谁又比谁好过呢？
李朗听到欧阳燕有了他的孩子，痛哭，可再也没有人可以听到了。
谁又比谁幸运呢？吴霁抓着装着欧阳燕骨灰的瓷瓶。这一生，我没得到爱人，你被爱人算计，他却失去了原有的幸福。
爱情，只是昙花一现，幸福，也是镜花水月罢了。
欧阳燕浑身一轻，已经被带到了地府。她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走过轮回路。最后，是李朗，李朗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浑浊的眼球，拘偻的身子，白发苍苍。
她站在他面前，他竟然都认不出来自己了。李朗只是颤颤巍巍的喝下孟婆汤，重新投胎，再世为人。
欧阳燕看着自己宽大的衣袖下面的手，自己，只是想听到一句对不起啊。
……
“只是每个人的追求不同罢了。欧阳燕，你很幸运，一个男人给了你最美好的爱情，虽然他最后因为权利放弃了你，但是，至少，你快乐过。况且，有一个男人，一直深爱你。”
我小口啜饮茶，味道甚好。
感情没什么对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地藏王，我还是不能懂，权利对他真的这么重要么？如果他想要，和我说，我会成全的啊！”欧阳燕趴在桌子上喝酒。
“欧阳燕，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他爱过你，这是真的，就够了，那些做过的错事，已经有人修补了圆满，走吧，何必在赖在这里不离开，没了爱情，你还拥有很多，你还记得你的初心么？”
谛听仿佛置身事外，只和桌子上的美食做斗争。
“保护好我的寨子。”
“你的寨子被人保护的很好，爱情只是调剂品，别为这些而困住，想送给你一句话，生活不止是你以为的模样，还有你期待的模样，时间这么久了，你也需要新的开始。”
这一次，欧阳燕喝的伶仃大醉，谛听也是，只有我保持清醒。
她醒来后，给了我一个拥抱，就前去投胎了。我坐在她的第九层鬼塔，眺望远处。我伸出食指，蘸了一滴酒，用舌头舔了舔。
好苦涩。这是破戒了么？我不知道，没人知道。
后来，我在净化手札记下。
女鬼欧阳燕。
生活不止有你以为的模样，还有你期望的模样。
爱情，永远只是调剂品罢了，何必为了调料影响了自己去享受大餐的心情？
换个调味品，换个心情品尝美食吧，你会知道，所有的一切还是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