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逸年和钟离然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边说边往偏厅走去。
待落座,丫鬟上了茶。
金逸年用盖子拨弄着茶叶,皮笑肉不笑地,“表哥,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钟离然笑,带着一种淡淡的味道,“我这种人,今日不知明日事,娶了妻子,反倒是累赘。要是哪一天在沙场上……”
“不会的,你不会的,不会有那一天的。”钟离然的话还没有说完,金逸年将手里都茶盏一放,紧张地说,“表哥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就算她和钟离然两个人之间不对付,金逸年到底不是善恶不分之人。就算她再不喜欢钟离然,可她也不想他有事啊。
能得到他这句话,对钟离然来说,这两年对他的回护,也就得到了回报。修长的手同样拨弄着茶叶,“知道了,我自己会小心的。”说着,钟离然将话锋一转,“倒是你自己,听说未来的太子妃,是一介草民。”
草民两个人,已经是钟离然能找到的最好的形容词了,对于金逸年那个未过门的妻子,从他和顾子寒一进城,就一直听到百姓们津津乐道着。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绍安帝会让金逸年娶一个乡野村妇。
“嗨,没多大事,反正也是要娶,是谁都无所谓。”这话,倒真是金逸年的心里话。对一个假男人来说,娶谁不是娶,只要那个人容易受她摆布就好。
可这话,到了钟离然耳里,却是另一番意思。听起来,倒是金逸年对命运的妥协,生在皇家是金逸年幸运,同时也是他的不幸。
生在皇家就意味着这辈子衣食无忧,可每一个皇家子弟,身上背负的东西,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这一代,金逸年算是命好的,只有他这样跟独苗,根本不用向绍安帝那样,要经历过一场腥风血雨才有今天的地位。
可那些失败了的皇室子弟呢?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句话从来都不是摆设。
钟离然和金逸年不知道同时想到了什么,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不同的是,两个人所想的东西都不一样。
很快就到了金逸年下聘这一天。
一大早,顾子寒就穿了一身花里胡哨的衣衫来到将军府。
原本和他约好了,两个人一同进宫的钟离然看到他穿的那身衣衫之后,“我还是和我义父一起去好了。”
全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多像街上卖艺的杂耍艺人,顾子寒不明所以,“不是啊,阿离,我们不是早就约好了吗?”
约是约好了,可是现在的钟离然,改变主意了。他可不想人家误会他们是今天进宫负责杂耍的人。
无奈最后,还是如顾子寒所愿,他和钟离然还是一起进了宫。
“嘿,你看我这身衣衫怎么样?”说起这身衣衫的来历,顾子寒颇为自得,“这可是我特意为今天选的,我就是要将那太子给比下去。”
钟离然摇头,这家伙,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待会儿要是见了真人,那可怎么得了?
叽叽喳喳的顾子寒,边走边看,“啧啧啧,可惜了,这皇宫这么大,可是太子又是那样,真是可惜了。要是阿离你来当的话,那可就不一样了。”从小到大,钟离然一直都是他的偶像。
“你胡说什么?”钟离然警惕地看着周围,“子寒,有些话不能胡说。”
自知失言的顾子寒,顿时也收起了玩心,“阿离,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钟离然没有回答,脸色颇为沉重地往太子寝宫走去。
仪式还没有开始,金逸年还在他的寝宫,钟离然只能先将顾子寒带来,让他先有个心理准备,也好过带回在仪式上忽然看到金逸年直接吓晕过去来得好。
“顾大哥。”在宫人的服侍下,金逸年一身锦衣华服,衬得少年越发得意气风发,唯一不变的,只有那个清脆的声音。
顾子寒环顾四周,疑惑挠头,“阿离,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我怎么好像听到阿年的生硬了。”
就算那个华服少年近在眼前,顾子寒也没有将他和记忆力的金逸年重叠起来。
“顾大哥,是我啊。”
钟离然忍住笑,上前一步,跪在少年面前,“末将参见殿下,殿下金安。”他和金逸年私下关系好是一回事儿。但是少年只要在宫里的一天,他就一天是钟离然的主子。
金逸年客气地走上前,亲自将他扶起来,“表哥,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阿年?”顾子寒似乎这时候才发现,眼前的华服少年,钟离然跪拜的少年,居然是那个和他无数个日夜相处在一起的阿年,“阿年,你到底收了多少钱,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有些钱是赚不得的。”顾子寒紧张地说着,然后拉着金逸年便往外走,“听哥哥的话,咱赶紧走吧,不然待会儿东窗事发了,可有得你受。”假扮太子都假扮到皇宫来了,这阿年的胆子也忒肥了。
“放肆,还不快放开太子殿下。”
拉着金逸年,刚走到太子寝宫门口的顾子寒,迎面就被两个侍卫拦住。
望着压在自己脖子上那两把明晃晃的长刀,顾子寒整个人都愣比了,“阿年,他们叫你什么啊?”
“放肆,竟敢对殿下无礼!”听到顾子寒对金逸年的称呼,两个侍卫又将刀往顾子寒的脖子压了压。
“殿殿殿下?”顾子寒命都快没了,“谁是殿下,啊啊啊,疼……”
“他是本殿的朋友,你们先且退下吧。”最后还是金逸年出手,将钟离然从侍卫的手里救出来的。
“殿下?”顾子寒转身之际,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金逸年,“阿年,他们怎么真的叫你殿下啊。”
金逸年拍拍脑门,这家伙这智商也是没救了,转身指了指钟离然,“表哥,还是你亲自和你的好朋友解释一下吧。”
随着钟离然的解释,他越说下去,顾子寒的脸色就越白,最后还是金逸年再次阻止,“表哥,还是算了吧,他都快晕倒了。”
钟离然觉得也是,看着家伙这个样子,绝对撑不过一炷香了,“子寒,我不是一直都在暗示你,让你好自为之的吗?”
特么的,暗示个屁啊!
是你们自己一直都说假扮假扮的好吗?谁会想到,假扮的人竟然会变成真身的?
原来,阿年就是阿离那个废物表弟,也是他一直看不起的人。
怪不得,阿年能在军队里来去自如!
怪不得,那天阿爹生辰,那些老家伙见到阿年的时候,会那么紧张,也怪不得他们会说那些恭维的话。
怪不得,在抓金狼人的时候,阿年的扮相会那么真实。
嘤嘤嘤,这一切其实只要细心去想一下就能猜出来的。这么看来,那天阿爹对阿年的恭维是出自本心的,他还以为他爹是傻子,感情全程的傻子一直都是他自己啊!
“顾大哥,你脸色怎么这么白,你可别吓我啊?”金逸年命人拿来了药油什么的,帮顾子寒又是涂又是抹的,很担心他一个呼吸不畅就晕倒。
有了这些东西救急,顾子寒才算是缓过气来。
然而刚缓过气来的他,噗通一声,直接跪在金逸年跟前,“阿,不是,殿下,太子殿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个傻子计较。”
金逸年和钟离然交汇了一个眼神,这货总算认清了自己本质。
“你胡说什么呢?你是我的朋友,我永远的顾大哥啊。”说着,金逸年亲自过去,将顾子寒扶起来,“该不会我换了个身份,你就不和我做朋友了吧?”
金逸年这话一是为了缓和气氛,二是消除顾子寒的紧张感,可停在顾子寒的耳里,却如催命的毒药一样,“子寒再也不敢了,殿下恕罪。”
金逸年再次无语了,“顾大哥,如果我不把你当兄弟,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一句话,立即将顾子寒点醒。太子金逸年如果没有真的将他当成兄弟,就冲他无数次当着金逸年的面说太子坏话那一点,就足够他死上好几次了,又或者就想金逸年说的那样,他的脸会被金逸年纹上“长舌妇”三个字。
“子寒,起来吧,阿年知道你的德行。”
金逸年:“……”这补刀,简直完美。
直到金逸年被人请去祭天,顾子寒才死气沉沉地靠在钟离然的肩膀:“阿离,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我说了,可你听吗?”
也是啊,就冲阿爹生辰当天,在众位大人的劝阻中,他不也是将太子殿下说得一无是处,差点还将那些大人连累了。
金逸年祭天结束,便是司天监那边好长一篇的祭文,金逸年在绍安帝的带领下,引领着文武百官安静地听着。
直到所有仪式结束之后,天都快黑了。
宴席进行到半夜,众位大臣才离去。
只有和金逸年交好的钟离然和顾子寒还一直在喝着酒。
“阿年,你怎么可以瞒我?你怎么可以?”醉醺醺的顾子寒,一只手还拿着酒杯,靠在金逸年的肩膀,一直埋怨着,“你知道你的侍卫将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吗?”
喝了不少酒,金逸年醉眼迷离的样子,居然有种风情万种的样子,嘴角溢出的笑意,让一直没有说话的钟离然都看待了。
“顾大哥,我说与不说,你都是我的顾大哥啊。”
“好,就冲你这句话,哥哥再敬你一杯。”说着,顾子寒居然又给金逸年的酒杯满上。
此刻,心中那股不悦感已然达到鼎盛,“你们两个够了,再喝下去就要醉了。”
“醉了?”顾子寒将杯子里的酒水一饮而尽,“你说谁醉了,爷什么、什么时候醉过啊,呵呵呵……”
这样还不是醉了,那什么才是醉了?
钟离然没有理会喝醉的顾子寒,而是将趴在桌上的金逸年扶起来,“你醉了,我送你会寝宫,快起来。”
迷迷糊糊的金逸年,在钟离然的搀扶下,脚如踩在浮云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他的寝宫。
留守寝宫门口的宫女,轻轻将门一推,钟离然便扶着金逸年走了进去。
也不知道金逸年是不是醉得太厉害了,一回到寝宫,她居然站在床上,硬是要说什么答谢感言。
钟离然从没有过的好脾气,哄孩子一样地哄着她,“要摔了,你快下来。”
“我不,我心情好,我要感谢的人有好多。”手舞足蹈的金逸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殊不知脚一蹬,忽然踩空。
眼看着金逸年将要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钟离然眼疾手快飞扑过去,接住金逸年摔下来的身子,用自己的身体,给了她最好的保护。
“嘶……”钟离然被金逸年压着,背重重地摔在地上。
仿佛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被钟离然抱着的金逸年,一直没能抬起头看他。
“你怎么了?摔到哪里了?”对自己的伤毫不在意,可钟离然却很担心金逸年是不是摔到了。
怀里的人一动也不动,钟离然差点连呼吸都没有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金逸年耷拉着的小脑袋扶起来。
醇香的酒气,随着金逸年平稳的呼吸,轻轻地打在钟离然的脸上。粉扑扑的小脸,喝了酒睡着的金逸年,连带着眼前那张嫣红的小嘴都十分诱人。
猛地,钟离然又想起前两次的吻。金逸年身上的甜香,就像毒药一样让人上瘾。就算第一次两个人的接触是逼不得已,可是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很容易就有第二次,也就有了现在的第三次。
可谁都没想到,钟离然的嘴在碰到那充满桂花香的红唇时,金逸年忽然睁开了眼睛。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金逸年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钟离然正在做什么,忽然将他用力一推,大骂:“变态。”
冷不丁被金逸年推倒,钟离然慌乱地看着那个不断拿袖子搓嘴的人儿,所有要解释的话完全说不出来。
“你,你,你……”鬼知道金逸年此时的心正在经历着怎样的波澜。一向以正人君子示人的钟离然,居然趁着她喝醉了偷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