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火火恍恍惚惚,金逸年从天牢出来之后,一路上基本出于愣比状态。打死她都不相信,钟离然会没有办法将胡校尉的妻女救回来。
这个变态似乎无所不能,只要他想做的事,基本上没有完成不了的。可是,这一次,他为什么不帮了呢?
太过沉迷自己的思绪,金逸年连偶遇绍安帝都没有察觉,直到跪在地上的顾子寒,偷偷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她这才回味过来,“顾大哥,你,你跪我做什么?”
顾子寒:“……”要死了,都被圣上撞见他们来天牢了,这混蛋还在发什么疯啊,“跪下,快点跪下。”
金逸年挠挠脑袋,回过神去看钟离然,只见他也跪倒在地,“这怎么回事儿啊?”
“大胆,见到圣上还不下跪。”
这分明是老舜的声音,金逸年这才抬头,看到一年多未见的绍安帝,在老舜和其他宫人的簇拥下,这虎着脸看着自己呢。
完了完了,金逸年父皇两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了,“父……”
“咳咳……”钟离然使劲儿地咳了一下。
“草民拜见圣上。”呼,好惨,差点要到舌头了。
“起来吧。”本就是自己的心头肉,绍安帝怎么可能真和金逸年吹胡子瞪眼。没想到啊,一年多不见,小阿年的改变还真大。刚才要不是她和钟离然他们在一起,绍安帝差点就以前这个小子是个真正的军人了。
“谢圣上。”三个人谢过之后,才低着头从地上起来。
“你们这么晚了,怎么会在宫里?”不知不觉,绍安帝的语气便带上了一丝严厉。
顾子寒吓得使劲咽着口水,没有圣谕私下来看死囚,这可是大罪!
“圣上恕罪,是离然不顾律法,私自将他们两个带来看胡校尉的。”
“阿离?”
钟离然直接严明他们的来意,让顾子寒和金逸年都骇了一大跳,这家伙怎么就这么实诚呢?难道撒个谎会死吗?
“没有圣谕,是谁给你们胆子的?”绍安帝强压着怒意问道。这辈子,他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有人不听他的话,不将他放在眼里。
显然钟离然今日所为,就是在挑战他的极限。
“父,圣上,钟将军和胡校尉同袍十余载,胡校尉马上要问斩了,钟将军这也是全了心中一片情谊,请您息怒,饶了他这一回儿吧。”
“阿年?”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出乎顾子寒的意料了。他刚还在心里准备着该怎么为钟离然求情,没想到小阿年倒是先开口了,够义气啊!
自己的心头肉都发话了,绍安帝就算再生气,也没有气了。只是威严的脸依旧满是怒意,“哼,看在钟老将军的份上,朕今日就饶你这一会儿,若有下次,定当按律法处置。”
几个人心里都松了口气,跪在地上的钟离然这才低着头站起来。
看到他的正脸,不知为何,绍安帝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疑惑。速度快到,连一直偷偷和他做鬼脸的金逸年也没有发现。
“你们现在这里等着,朕有话问这位小兄弟。”绍安帝说完,转头先走了。
“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来。”金逸年原本还以为这一次回来没办法和父皇说上话呢,没想到父皇倒是先开口了,忍不住的人,原来是父皇啊。
看着那一老一小远去的身影,顾子寒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阿离出大事了,阿年肯定是因为刚才帮你开脱,触动圣怒了。”说着,他忽然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不行,我得让人回家和我阿爹说一声,让他赶紧来救阿年。”
“……”人家父子叙旧,你激动个什么劲啊?“圣上不是让我们等着吗?我们就等着吧,圣上都说饶了我这回了,就一定不会为难阿年的。”钟离然解释道。
比起顾子寒的心焦,跟着绍安帝回到他寝宫的金逸年,别提多得瑟了。此刻的她正乖巧地趴在绍安帝的腿上撒娇呢,“父皇父皇,阿年好想您啊。”
“小混蛋。”绍安帝嘴里虽这么说着,但手还是爱恋地摸着金逸年的头,“这一年在军营里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金逸年别提多得瑟了,“父皇,说出来您可能不信,现在阿年已经是个下士了。”金逸年得意地挑着眉,明媚的小脸上满是自信,“阿年一定好好努力,一定帮老金家守住江山,将那些金狼小崽子们都打得抬不起头来。”
闻言,就连一直站在一边,宠溺地看着金逸年的老舜也红了眼眶,“恭喜圣上,贺喜圣上,小殿下终于长大了。”
“你啊,别给你舅舅他们惹事就不错了,还打金狼呢?”金逸年的德行,绍安帝又不是不知道,所谓三岁看老,这孩子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金逸年可不干了,她明明就立了那么多的大功,父皇怎么就不信呢?“父皇,你是不知道……”接着,金逸年就将这一年来,她在军队立下的赫赫战功一一列出来给绍安帝听,“您看,孩儿厉害吗?”
“厉害厉害。”绍安帝似是敷衍似地说,随后才道:“天也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可我还有好多话没和您说呢?”金逸年撅着嘴儿道。这才多会儿啊,就要赶她走了?来这里这么多年,绍安帝对自己的疼爱金逸年看在眼里,也早就在心里,将他当成自己的父亲一样敬重着。
“你不嫌累,可父皇累了啊,父皇年纪大了,可没有你这么充沛的精力?”绍安帝宠溺地说着,还不忘用手刮了刮金逸年小巧的鼻子。
“哦,孩儿知道了。”金逸年失望地说,可又不敢不让绍安帝去休息,“那孩儿先走了,父皇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等着孩儿胜利归来的那天啊。”
“好好好。”绍安帝说。
金逸年离开之后,绍安帝不知道一直在想些什么,忽然道:“老舜啊,你觉得太子这一年的变化大吗?”
“大,很大,而且是往好的地方发展。”老舜都替绍安帝感到欣慰了。
“是吗?”绍安帝语气淡淡。
一旁的老舜看了,总觉得奇怪。为什么他有种感觉,殿下的改变,并不是圣上所希望的呢?
“阿年,你总算回来了,嘤嘤嘤,我差点就要回家把我阿爹找来了。”
金逸年才刚回到他们分开的地方,顾子寒就像个怨妇一样扑了上去,要不是一边的钟离然顺势将金逸年的身子一提,恐怕这会儿金逸年早已被顾子寒扑倒砸地了。
金逸年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你找你阿爹来做什么?”
“你笨啊。”顾子寒气死了,“我还不是为了救你啊,嘤嘤嘤……”
金逸年:“……”为什么要救她?
知道金逸年和绍安帝真正的关系,钟离然对顾子寒的行为十分无语,只能道:“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三人知道丞相府门口才分开,可金逸年连看也不看钟离然,一人骑着马跑在最前面。
直到回到将军府,在金逸年即将回自己住的院子之前,钟离然才将人拦下,“你怎么了?”
金逸年撇开头,不去看他,“没有,我哪敢怎么了?少将军您还是早些歇着去吧。”
“你到底怎么了?”钟离然忽然抓住金逸年的手臂道。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这个家伙对自己现在的这种态度,哪怕像以前那样,口口声声和他吵架,也好过现在这种恭敬的态度。
金逸年红着眼睛,狠狠甩开他的手,“我怎么了?我哪敢怎么了?您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您都能违背您自己说过的话了,我还敢怎么样呢?”
钟离然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在生自己没有帮胡校尉将其女接回来的气,“你不要太天真好不好?”
“我天真?”金逸年气笑了,“我哪里天真了?我只是觉得,人之所以为人,那是因为我们能说到做到,就算做不到,也不要轻易许诺。”明明是他自己先答应了胡校尉,胡校尉才会这么放心,将这些年自己做过的事情都说出来的。这会儿他突然反悔了,在金逸年的眼里,钟离然这种行为,和骗子其实没什么两样。
“你是不是觉得,胡校尉这件事,我做的不厚道。”钟离然反问。
“是。”金逸年大声地回答,“这件事你就是不厚道,你骗了胡校尉。”
“金逸年,你真是妇人之仁。”钟离然忽然无奈地说。
金逸年:“……”这家伙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觉得,胡校尉一死,他的妻女就该回到北安,这样就能远离金狼人的迫害?”钟离然问。
“是。”
“你是不是觉得,胡校尉的妻女,一定对他所做之事一无所知?”
“是。”
“你是不是觉得,胡校尉的妻女,是无辜的。”
“是。”
话说到这里,钟离然已经觉得,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那我只能说,你确实是妇人之仁。”说完,钟离然自己转身离开了。
“钟离然,你什么意思?”金逸年被说得一头雾水,转身去追他。
钟离然头也不回,一直往他住的院子走,金逸年在后面一直追不上,不得不大声呵斥道:“钟离然,本殿命令你停下来。”
果然,钟离然的脚步停住。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真正的身份来压制他,同时,也让钟离然从刚刚他的自称明白过来,这些天自己到底在发什么疯?
“钟离然,本殿现在命令你,将你刚才话里的意思,好好地解释一遍。”
钟离然抬头,对着金逸年险些冒出火花的眸子,冷冷地笑了,“就你这样的,还想当皇帝?”
“你……”
“哈哈……”钟离然大笑道,“难道不是吗?看东西只看表面的你,有没有想过,查胡校尉做那些事情的时候,顺道也将他妻子的底细查一查?”
“我……”
“我实话告诉你吧,胡校尉招了的同时,我就派人去金狼查了。他的妻子根本不像他说的那样,是普通的金狼百姓。他的妻子,是金狼王赫巴特意培养出来的,专门为了对付北安这次探子的你知道吗?”
“怎么会?”钟离然说的这些事,实在太出乎金逸年的意料了。
“没想到吧?”钟离然看着他惨白的小脸,“你以为两国的战争是什么?是儿戏吗?”
金逸年无话可说。
看来,钟离然刚才说的没有错,她真的太天真了。可同时,她忽然也感到后怕。
如果不是钟离然的慎重,恐怕早就在自己的怂恿下,偷偷地将胡校尉的妻女从金狼接回来了。到时候金狼等于在北安安插了一个金牌卧底,北安呢?不但失去一个胡校尉,而且还将敌人当成自己的人百般呵护。
呵呵,到时候她金逸年,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想通这些东西,金逸年的双腿早就无力,直接摔在地上。
“就算胡校尉的妻女到北安之后,没有想着给金狼带回去什么有用的东西,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胡校尉是因为北安而死的,他的女儿长大之后,难道不会埋怨你?到时候,你就是养虎为患,这些东西,你难道都不懂吗?”
是啊,养虎为患!金逸年本就决定,胡校尉的妻女接回来之后,今后的一切都由自己来照顾,包括胡校尉在北安的老母亲也是。
胡校尉的死早在孩子的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不难想象,她长大之后,或许有一天她会替父报仇。
钟离然说她妇人之仁,果然是妇人之仁啊!
“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钟离然没有回答,直接离开。
看着那道欣长的身影,金逸年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这个人,心思之沉,绝非一般人!能将所有的事情都料到的人,又怎会池中物!
有句话钟离然说得对,她还是太天真的!一直以来,她一直自恃自己的身份甚高,总觉得一些事情是理所当然,习惯性地用她的身份来思考问题。当初她还一直觉得父皇心太狠,明知道她是女孩子,还是狠心将她扔到军营里去历练。现在想想,如果她是父皇,她也会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