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瑶颔首,跟着长公主走入了主殿当中。
长公主坐在了殿中央的桌子边上,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放下了水壶,却迟迟没有动那杯茶。
沈知瑶半弯着腰许久,目光一直注视在地上,动作僵持着,已经有些酸痛了。
“此次太后的寿宴本宫是去不了了。”长公主半晌才开了口,双眼微眯,原本的笑意顿然消失,又跳开了话题,语气缓慢,“你怎么想冷宫的三皇子?”
“是皇子。”沈知瑶直接接下了话,身份放在那里怎么说都不会有错。况且长公主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不容许她有一丝迟疑的。
“哦?”长公主拔高了声音,随即又低沉了下来,手握到了茶杯上,摩挲了一会儿,又松开来了,“你可见过他的模样?本宫从来没见过,太后突然提起来这个人,倒是想从你们这里知道一些。”
若真是这样,姣羽可不是经验最多知晓的更多,又或是在外一同询问,却非要拉她一人进来。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实在是太浓了。
“有过一两次的遇见。却……都是三皇子狼狈的时候。”沈知瑶迟疑着开了口,“三皇子的故事奴婢都听过,虽说宫婢没资格议论皇子。可奴婢觉得,三皇子是个可怜之人,他的身世由不得自己,他本是无辜的。也偶尔瞧见他在凉亭看书,并非是个自暴自弃的。”
“哦?”长公主又起了个声调,这下完全的拿起了茶杯,递到嘴边,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本宫本也不想管这么多闲事。是太后她老人家,突然说要让三皇子参加宴席,可那孩子身旁一个服侍的都没有。太后就琢磨着给他挑个聪明稳重的陪着去宴席,这主意就打到了本宫身上。姣羽本宫是用惯了的,其余的宫女都没见过什么世面更别提能否在宴席上不让三皇子不让皇家人丢脸了。本宫思来想去,知瑶你既对本宫忠心耿耿又稳重有才气,倒是个不错选择,不知你怎么想?”
“长公主愿意,奴婢便高兴。”沈知瑶微微抬头,瞥见长公主的茶杯放在唇边良久,便继续开口,“三皇子是个让人心疼的,亦是主子。知瑶很是荣幸能前去服侍。”
长公主闻言,面上也是很稳,但收了下巴抿了一口茶水,‘啧’了一声,又将茶杯放回了桌面上,“既然这样……你收拾一番,便去三皇子那边适应去吧。过了宴席后照常回来。”
“记着,别给本宫惹麻烦。”长公主看向了沈知瑶。
沈知瑶低着头看不见长公主的神色,可那语气,却是长公主少见的狠厉。
“沈知瑶只有一个主子,主子想让知瑶做什么,便全心全意做什么。”沈知瑶‘噗通’一记跪下,偷偷倒吸了一口冷气,最近她这样突然跪倒的次数越来越多,膝盖处已经乌青的不行了。
“哦,对了。”长公主想起了什么,又像是一直想要询问似得,语气里有着挣扎的期待,颤了颤音,“上次让你送的信,怎么样了?”
沈知瑶一愣,干脆把身子趴下,直接趴跪在地上,“启禀长公主,有个公公拦在门前,抢走了我手里的信,说是会交给陛下让奴婢等着声儿,随即便赶我出来了……我在门口等了许久,侍卫驱赶我时,我才走的……知瑶还在傻等回复,没有第一时间禀告长公主罪该万死,还请长公主……”
“算了。”沈知瑶的话还没说完,长公主叹了一声,“你没有禀告本宫,确实是做错了。但也难为你……克扣半月的例钱,日后有什么事情,便直接告诉本宫。若不是本宫突然想起,怕是你要瞒本宫更久了。”
低着头的沈知瑶苦笑一丝,怕是长公主自己等的不耐烦了拿这个由头出气,但语气虽怨念却平淡,是料到的反应,这般的情形怕是已经上演过多次了。
等到姣羽进来时,才算打破这屋里的僵持。
沈知瑶舒出一口长气,在长公主的允许下起身去收拾东西。
别看长公主是个闲人,平日里还很是好相处,骨子里仍是高高在上的主子,那股压迫力施发出来让来自平等世界的沈知瑶差点就从心里卑躬屈膝起来。深宫,真是个憋坏人的地方。
只是没看出来,宋孤青的能耐真大,事情都好像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样。
多变态一个人,要这样算计别人。
虽然沈知瑶内心对宋孤青有着说不出的抵触和吐槽,但出于他们俩现在是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沈知瑶只希望宋孤青现在的一切都不是在耍小聪明,而是实实在在可以下一盘翻盘的棋。
要知道太后的宴席之上,众皇子按年龄而排位次,身边都有服侍的下人。她本来就不该出现在那里,更不该出现在三皇子旁边。若是二皇子那帮人看见了,捉弄捣鬼是小,从此将她归在宋孤青那里,她就只能祈求和自己一路的是个能笑到最后的人了。
最好事情都发生在她出宫之后。
沈知瑶没进晚食便匆匆赶去了冷宫。
宋孤青一早听了来人的上报,早就在主殿门口边抚琴边等着沈知瑶过来。
荒凉的院子,满地的秋叶,一个背着包袱垂挂脸色的宫女站在冷宫门口看着宫内玄衣少年弹着一张破琴。
沈知瑶皱了皱眉头,她和宋孤青之间早就摊了牌,冷宫如今也没有旁人,也就不必装模作样了。
往着主殿走去,绕开了门口的宋孤青,沈知瑶自个儿踏进去看了几眼。
除去主殿以外的房间不是残破了就是多年无人清理,一时之间根本不能住人,况且自己不过是借住几天,沈知瑶没多想便把包袱丢到了宋孤青的床榻上,然后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块硬布,铺在了离着床铺较远的地上。
做完这一切,沈知瑶蹙眉看着周围,这里什么都没有,洗澡梳妆都太麻烦了。
“我的屋子可还入的下姑娘的眼?”宋孤青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沈知瑶面上不喜的神色,语气轻浮,冷笑了一丝。
“平日里的水,吃食,可都是有人送来的?”沈知瑶没管他阴阳怪气的语调,“这几日我被安排到你这儿住,最好告诉我。”
“本以为只是借用一天的时光,没想到讨了个麻烦过来。”宋孤青也同沈知瑶一般皱起眉毛,“吃食都有人按点送来,和旁宫一样,只是差了些。只是这水……都是我外头的井里打的,偏殿里有烧水工具。”
“难怪想着夺权,敢情这日子,还不如个宫女。”沈知瑶语气古怪,眼睛一直盯看着宋孤青,观察着他的表情。
初见宋孤青,是个眼神无光的病弱少年;之后偶显露出他的不屑和冷笑;如今又有运筹帷幄的本领。
一个比她还会隐藏的人。
自然要抓住他的每一丝表情,好好考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怎样才能不过分的拿到自己想要的,又可以保住自己——这是她在宫里学到的察言观色的本领。
“三皇子,饭来咯。”
一阵嬉笑。
沈知瑶回头一看,见是那夜晚上所见到的几个太监,又把目光挪到了宋孤青身上。
宋孤青没说话,走了出去,接过了那盒饭食。
只是过程中,那太监存心想捉弄宋孤青,一个松手,险些让宋孤青没有接到。
笑嘻嘻的看着宋孤青的反应,又见屋子里还有个宫女,一群太监便本分了一些,轻声说了几句难听的便走掉了。
“都是些什么?”沈知瑶上前,从宋孤青手里拿过饭盒,放到了那张旧桌子上,一层一层揭开,越揭脸色越不好。
抬眼看着宋孤青病弱的样子,沈知瑶心里突然有些许的不舒服。这点不舒服是来自内心的同情,一盆凉菜,一碟肥肉抄青椒,一碗没有番茄肉丝的番茄汤还有一碗饭,明明是饭点,可这些菜式一丝热气也没有。
而宋孤青却没有任何表情,很习惯的把饭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皱眉,“没有你的份。”
“这种东西不吃也罢。”沈知瑶没由来的有些气愤。
宋孤青没说话。
今日在回复长公主的时候,那些话她的确是胡诌作假的。
可细想来宋孤青本也没有错,却从小有娘不能认,有爹却将他视为一个错误。兄弟姐妹没有一个看得起他,连下人都捉弄他。他却这样活到了十六的年纪,换作是自己好歹也有朋友围绕,他却往来都是一个人。
沈知瑶偷偷咬了自己一口,痛楚让她一下子就脑袋清醒,把那些不该有的同情除去。
“如今我来这里伺候你了,你便好好坐着。”沈知瑶看了一眼宋孤青,强制命令道,“在我回来之前,这些东西别动,顺带去提几桶水来。你一个人,再差,也得学着过日子。”
她在穿越来的时候,便一直替着原主在做农活,家里虽穷,却仍旧能过得滋润。
可宋孤青现在是什么个样子,如今还不知原主的亲生父亲有多在乎她沈知瑶,他就算是有福称帝,看着模样,怕也没命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