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东子这幅气鼓鼓的模样,沈知瑶没由来的笑了。也是,小东子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就算在这宫里带着久了,也到底有孩子的心性,她不该怀疑一个孩子对自己的好感。何况很多时候,她都是从小东子的话里掏到的消息。
“那你说说,”沈知瑶蹲了下来,揉了揉小东子的脑袋,“那你怎么会知道皇帝的喜欢呢?”
“长公主是陛下的生姐,我在翎羽宫多年,自然听到些许。”小东子挺起胸脯,眼睛闪闪的,“其实知瑶姐姐你不知道,关于陛下风流成性是有个故事的。陛下心中其中最喜高洁的事物,一心一意的东西也喜欢。就是因为用情太深,所以现在处处留情。”
“哦?你说说。”沈知瑶倒是好奇起来了。
“不可不可,这里人多,眼杂。”小东子‘嘘’了一声,拉着沈知瑶的手往外走,“知瑶姐姐你跟我过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沈知瑶点头,起身顺着小东子的力道跟着他从后门走了出去。翎羽宫的后门通向的是旧时的戏台,那里已经重种的果树,一到秋日,便飘出阵阵的果香来。鲜少有人去那边,听小东子说,一般都是他来此处打果子的,纵使走的久了,姣羽也不会责怪的厉害。
沈知瑶和小东子坐在了戏台的上面,靠着柱子,手里拿着路上小东子给她打下来的果子,一小口啃下去换来的是甜蜜饱满的果肉感。
春去秋来,冷冬迫近。
初雪刚降的日子里,排名第八的王爷宋孤青正在戏园之中苦练。十四五的年龄,母妃是个病秧子,母族又无能者,在一大堆皇子之中,除了容貌出挑,性子软弱又好拿捏,实在让人注意不起来。旁人新春献寿都有银两打点,可宋孤青的母亲不得宠,他也无从来的金银。那时候最为的单纯,便心想要亲自唱一出戏,来表自己的赤子之心。
有个陪同母亲来看望宫中为妃的姐姐的千金路过此地,不知情之下与八王爷相谈甚欢,那年这位姑娘不过十二虽懂些男女有别,但还是撒娇爱玩的年纪。
新春到来,举国欢庆。
可当皇帝知道戏台上那个取悦众人,跌滚爬跳的人竟是自己的儿子时,怒火一上,罚了八王爷的母亲,也在中途将八王爷禁了足。皇帝好面子,可八王爷的所作所为却让他觉得面上无光,让天下人取笑他的儿子像个戏子!
那位小千金在宴席上为八王爷打抱不平,惹的皇帝十分生气,奈何爱妃之妹,又念及年龄还小,也就责骂了几句,不曾为难。
这份情面却让八王爷惦记在心,私心里已决心今生只求一人,亦托人询问两人暗定终身。
“然后呢?”沈知瑶啃完了手中的果子,把目光投向了小东子,“然后怎么样了?”
“八皇子悲屈多年,终是夺位。可就在立后大典上那位姑娘后悔了。本是儿时不懂事的戏语,如今已是心有所属,便不愿做这后宫之位。”
“那陛下可是怒极杀了她?”
“并未。陛下娶了重臣之女。至于那位姑娘也过起了自己的日子。只不过陛下多年的坚信突然塌了,整个人就变了。尽管依旧是那般爱国爱民,私生活却变得混乱不堪……恩,混乱不堪。”最后一句话小东子压得有点重,细想了一下,又说,“不过也不是他所想的。倒也怪不得。”
沈知瑶一番下来听得莫名其妙,看小东子的眼神都有点提防起来,以小东子的年纪不可能知道那么多也不可能懂那么多,却能说给自己听这样一段故事,实在奇怪,虽然她一直把小东子当做个可怜的小太监。可现在她总觉得小东子这个人,怪怪的,说不出来,尤其是他人这样小,给她的感觉就更奇怪了。
“那……陛下就忘了那个女子?”沈知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一点沉寂,顺着小东子的故事问下去。
“倒也不,知瑶姐姐你可知道最近陛下在京城的大换血?”小东子摇头晃脑的,“我听姣羽和长公主在讲话的时候知道,陛下处死了那家的所有男丁,将女子全然招入宫当了宫奴。可那家的女主人心恨,见丈夫死了,便一头撞死在当场。徒留下一众丫鬟和一个吓晕过去的亲生女儿。”
“宫奴……女儿……”
沈知瑶的心一跳,眼前瞬间闪过颜华的模样。
竟是如此!
也不知颜华知不知道她父母亲的故事,无论知不知晓,这恨,怕是到了骨子里了。
沈知瑶不自在的将目光移开,盯在远处,心却突突突突的狂跳。
她总觉的有什么不对劲,哪里肯定不对劲。这兜兜转转的,一连串事情竟然这样快的连在了一起,而且她又毫不费力的得知了,不对,肯定不对!
“知瑶姐姐,怎么了?”小东子孩子气的声音突然凑近响起。
吓得沈知瑶微微的躲了一跳,面上却尽量的淡定起来,“我感慨当今圣上的故事。倒也有点悲凉。不过……如此一来,我对这龙袍也有些想法了。”
不,她是觉得好像有人在下一盘大棋。自己好像不知不觉成为了其中的一枚棋子!
“那就好!”小东子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自己不能傍上姐姐你呢。”
“这次多谢小东子了,走吧,我们该回翎羽宫了。琢磨着也快到午饭时分,填饱肚子,下午才有力气做事。”沈知瑶先行拉拽了一下小东子,将他推到前面以此来掩盖她开始颤抖的双腿。
沈知瑶和小东子在进后门之后便分开做事了,沈知瑶看见地上的落叶便自觉的拿起一旁的扫帚开始打扫了起来。
姣羽正从主殿里出来,见到沈知瑶安安分分的样子,脸上的火气也就消了一点,姿态妖娆的冲着沈知瑶的方向走了过去,一把搭住了她的肩膀,“方才去哪了?”
沈知瑶脑子里还在转鼓着那日茶园开始再到翎羽宫的事情,被姣羽这样一搭肩膀,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咽了一口口水,离了姣羽一些距离,才垂眉说道,“小东子够不着果子,让我帮着去打果子了。”
“你倒是时常有事做,还让我处处瞅不见。”姣羽似乎不怎么喜欢小东子,方才还好好的,语气又突然刁钻起来,“刚才司珍房的人来通知,说陛下松动了些时候,明天早晨必要你送图纸过去。我说你也是可怜,居然让那群人拿捏着你。看刚刚那人趾高气昂的模样,我就气的很。”
“姣羽姐息怒。”沈知瑶叹气,示弱第一,“这件事情我会好生处理掉。以后不会让她们过来再让姣羽姐你心里不舒服了。”
“可别这样讲,我可得罪不起她们。舒不舒服是主子的事情,我也不过是个管事的宫女。”姣羽哼唧了一声,摆手道,“你快进去,长公主找了你好一会儿。”
“长公主找我?可有什么事情?”沈知瑶一愣,要知道她这个伺候长公主的起居的宫女,这几日来也就出了点谋,随后便是小厨房果园大院四处的跑,帮衬着做事,哪像姣羽这样,真的叫做贴身宫女。
“找你了必然是有事情的,你磨磨唧唧做什么。还不快去!”姣羽嘬嘴,看了沈知瑶一眼就直接走开了。
沈知瑶放下手中的扫把,面上透着浓浓的不解,随即走到了主殿的面前,一手推开,恭恭敬敬的往里走了进去。
“奴婢知瑶,参见长公主殿下。”沈知瑶踏入了内屋,只瞟了一眼长公主,便跪在地上,低眉顺眼的,“不知长公主找奴婢是何事?”
“你且起来。”长公主坐在软塌上,手中拿着一本诗集,香扇轻摇。
“谢长公主。”沈知瑶点头,模样乖巧的起来,站到了靠近长公主的一旁处。
“近来你的表现,本宫看的是真真切切的。你们碧廷四所的苑姑姑也说过,你是个乖巧聪明的。”长公主顿了顿,“那日我问过你一个问题,你回的是‘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雨月’。这句诗,本宫翻了许多书籍,却也找不到原句。你这诗……是从何而来,讲述的又是什么?”
沈知瑶微微抬目,心中松下一口气,原是诗句,还以为是何事呢,心下一松,便语气也欢快起来,“这诗句是我家乡一个年迈的诗人所言,不出名,奴婢也是偶然听来,觉得有些意思就记下了。说的是那诗人的故事,后来又被多个才子沿用。不过是说,无论是何种情爱,何种痴迷,本就是自身所寄托的是由心由情。非当日晴朗的天气或是美好的景物。深了的说,再奇怪畸形让人难懂的感情,也有他本身的执着,旁人再如何,也改变不了原主的情谊。”
这都是她胡诌出来的,诗是有这诗,只是这意思她给套在了长公主身上。
果不其然,长公主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起来,拿着书籍的手一拍一拍的搭在桌子上,忽而顿下了动作,突然抬目看向了沈知瑶,“你是个聪明的,也是个忠诚的。本宫如今给你个事务做,你可知道规矩?”
“奴婢是翎羽宫的宫女,长公主的奴才,只为长公主办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沈知瑶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主子在什么时候喜听什么话,她还是懂的。
“很好。”长公主点点头,俯视看着沈知瑶的时候瞥见了她脖颈旁边露出的白纱——那是包裹伤口用的。记忆里瞬间涌现出了那日沈知瑶奋不顾身的模样,原本带着点犹豫的目光又立马坚定了起来,从袖中抽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沈知瑶,“今日戌时,你务必将此信送到御书房。”
“?”沈知瑶蹙眉,但还是双手接过了信件,脱口而出的疑问被她屏了下去,只留出淡定的表情。
“这个令牌可以让你无阻的进入御书房靠近皇上。”长公主又将桌子上的一块令牌给了沈知瑶,严肃道,“姣羽的面孔让人熟悉,一看就知道是本宫身边的人。而今日,本宫重用你去送信,便是视你为贴心的人。无论如何,本宫都要知道一个结果。”
“奴婢知道。”沈知瑶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