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噔’
沈知瑶颤抖的投去目光,心中有个猜测在一点一点的滋生,使得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眶红的一发不可收拾。终是跌撞的起身,发狂的推开了那三个宫婢,倏尔一把拉开那棉被!
轰!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旁声音遭乱的让她头痛不已,锥心的痛不停的刺激着她,她似清醒又恍若晕厥。
面前的景象让她的泪水在眼眶中拼命的撞击,却死活流不下来。她的全身开始发凉。那些个女人却突然大笑起来,摸着棉被里的玲逸,亲昵的捏了捏玲逸失去血色的脸蛋。玲逸的脸乌黑发青,双唇和眼窝处都黑红黑红的,七窍还残留着黑血。那女人森沉的嗓音突然友善开口,抬头对着沈知瑶一劲儿的笑,“你要找的是她呀?”
“瑶儿姐都睡了三天了……身上的热还是没有退下去……这可怎么办?”
“那样的事情,即使是沉稳如知瑶,恐怕也承受不住。谁知道那群疯子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怎么说没就没了?玲逸的命真是苦。”
“别忘了大家伙都在宫里,这一天在宫里,便永远永远都有半只脚踏在火炉之中!”
“嘘……瑶儿姐似是要醒了。”
耳旁的声音虚虚实实,听不真切。当沈知瑶睁开眼睛的时候,边上凑着的都是一屋里的姐妹。
翠宁见状轻手轻脚的将沈知瑶扶坐了起来,用手探了探沈知瑶额头的温度后才松了一口气。
珠兰则是上前喂了一勺汤药给沈知瑶,哄小孩般的照顾着她,“已经吹过了,不苦也不烫,太医说有益于安神,瑶儿姐,你可知这几天吓死我们了。”
“这几天?”沈知瑶配合的喝下汤药,眼前却闪现出自己在废院的情景,面色越发的苍白起来,“我竟然是晕了过去吗……”
沈知瑶喃喃,觉得有点好笑,嘴角却古怪的一抽一抽,旁人看的是担心不已,到最后,她居然是哭了出来。
这一哭先是惹的众人一怔,随即,便是满屋的人都哭起来了,各自抱成一团,哭玲逸,也在哭自己。
谁能晓得不过匆匆几日,这屋子里就发生那么多变故?如若不是苑姑姑看她们可怜,兴许还不让沈知瑶休息那么多天。
深宫之中,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她们无权无势,是权力者的玩物,瑟瑟发抖,生死难握,又何所依靠呢?到头来不过魂归一口枯井,今生今世被困在这四方的天里。
何其不公!
正当八人沉浸在各自的痛苦之中时,房门突然的被人推开了,苑姑姑标志性的咳嗽出现在八人的门口。八人面面相觑,飞快的抹去脸上的泪珠,要知道,宫里头是不准随意啼哭的,这是极其晦气的事情。
奴才除了命在主子手里握着以外,喜怒哀乐同样是难以自控的奢侈品。
苑姑姑一记白眼就甩给了众人,手帕在面前虚挥了几下,说了声晦气。随即把身后的一个小丫头拉推到了她们面前,吩咐到,“如今你们屋里已有两个空档,也是时候得把人补齐了,哝,这是个‘千金大小姐’你们可得好好教教她规矩,哼,关了几天都不晓得认清自己日后就是个贱命!当真还沉浸在大小姐的梦里了。”
说完抬手示意边上的宫女递给她一根藤条,抓过后直接鞭甩在那丫头身上,狠瞪着众人,“若是后天这丫头还不晓得规矩,这鞭子我就请你们八个都逐一尝尝滋味!”
说完就趾高气昂的带着她的跟班往外走。
沈知瑶翠宁珠兰阿玉茗菊等人在苑姑姑走后纷纷把目光对上了这个新来的小妮子身上。
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虽然狼狈了些,却隐隐能看出眉宇间的上等姿色。所谓的‘千金大小姐’是宫女对家道中落或是被抄家发配到宫里做奴隶的女子的称呼。显然这个丫头触了霉头,几日之内,凤凰变麻雀,日后真就是个贱命的份了。
这丫头被苑姑姑鞭打的蜷缩在地上,那张倔强的脸上憋忍着泪水,也算是个有骨气的。见到屋里的人打量她的模样,便狠狠的瞪向了她们,气势如同一只小兽,目光里全是对这个世界的控诉。
这样的人她们见得多了,最后还不是过得和狗一样,尊严这种东西,深宫里是最缺的。
原本八人就已经哭的很是疲累,更加没有心思去寒暄这个刚受到巨大变故的丫头,整理了一下自己,便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自己的脑袋还是得靠自己拼命的保着。
屋子里也就剩下了刚醒来的沈知瑶和那丫头。沈知瑶喝完了珠兰留下的药便匆匆起身,她可娇贵不起。
着衣梳妆,一切似乎又变成过往那般有条有理,可只有沈知瑶自己心里清楚,她想要的和平安乐,已然是不可能了。
“你!”正当沈知瑶准备离开梳妆处,去苑姑姑那领取差事时,角落里的女孩突然抬头叫住了她。
“做什么?”沈知瑶顿步,微微瞥了一眼这孩子。
“帮我出去!只要我离开这里,我便会重重谢你!”那女孩压低着声音,一副十分可信的模样,见沈知瑶没有反应又急切的重复了一遍,“我爹在京城还有处私产,只要我出去,我必然重金谢你!”
“你以为,你出的去吗?”沈知瑶突然笑了起来,看那孩子的眼神变得戾气起来,“进了这个宫,这辈子,你就休想出去了!”
女孩一愣,被沈知瑶面上突然覆盖的那层凶恶给吓住了,眼泪决堤的就掉了下来,撕心裂肺的就哭叫了起来,这是她自从入宫后的第一次哭泣。
沈知瑶看到她此般模样,不觉的叹了口气,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颜华……”颜华绝望,连同目光都变得空洞起来。
看着颜华的神色,沈知瑶便觉得窒息起来,那麻木空洞的样子像极了那日玲逸被拖走时的模样。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沈知瑶是知道诗经中的此段,想必她是个受极了父母宠爱的孩子,记得当初玲逸来时的年纪也差不多和她一样,真是让她唏嘘不已,“你父母对你有着很好的期待,你大可不必自怨自艾。既来之则安之,这里是宫里,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再次从麻雀飞上凤凰,也不过是个手段的事情。是,此处凶险至极,却也处处是机遇。
沈知瑶昏睡了多天,难免先要去刑罚处自觉讨要处分,好在只是要求早起去洗衣局处劳苦几日。之后沈知瑶便去苑姑姑那领了事务,太后大寿将至,尚宫局那边人手缺的要紧,这段日子苑姑姑就将沈知瑶丢去了那处。
苑姑姑是瞅着沈知瑶和梅颂芝的事情闹大的,她向来是个喜欢看戏的主儿,之前是没机会,如今尚宫局缺了人手,便直接把沈知瑶推了过去。
交代事务的时候还偏偏隐隐露出一丝戏谑,也不知是不是在心里头暗笑沈知瑶曾经的不自量力。
沈知瑶却没有太多反应,领取了事务就快步往尚宫局的方向走去。
近来的宫人也着实的忙碌,不同宫院里一个时辰之内就有好些人进进出出的打点。
待到进了尚宫局,更是热闹的非凡,六宫中的人二十四司的事务都聚在了一起,虽然杂乱,却又有着顺序在着其中。
沈知瑶是和旁的四所中的宫女混着一起踏入尚宫局的。可不知哪个眼尖的高声就叫了起来,语气里的嘲笑暴露无疑,“哟,瞧瞧,这不是前几年那个厉害的不得了的小宫女么。我想想,叫什么来着,哦哦哦!记得了,沈知瑶。今日什么大风,你居然还敢踏进尚宫局的门!”
话语一下,有些年份的宫女纷纷捂嘴笑了起来。
还记得前些年这个叫沈知瑶的杂活丫头竟然还指责她们的款式花样陈旧没有新意。乱画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居然还被阮司珍夸赞了一份新奇。竟是妄图参加考试加入尚宫局。
后来呢?
真是笑死人啦,设计了个不伦不类的低俗衣裳让个姑姑穿去企图勾引皇上。若不是被丁美人抓了个正形,这狐媚坯子指不定浪荡到哪一步呢。
沈知瑶的步伐只是在那人喊到自己的名字时微微一顿,却依旧低着头,十分安分的跟着人流进去。
可那宫女却不想这样简单的放过沈知瑶,见她不搭理自己,反而恼怒起来,一个箭步上前就扯住了沈知瑶的衣襟,厉声呵道,“怎么,我喊你,你还不答应?算起品级,你可在我之下。哟,做过这种事情还不敢当了?早些明白道理不就好了,还白白搭进一条人命,你说说,凭什么死的不是你呢?”
宝珠的这样一吼,惹得众人都侧目了过来。一时之间,指指点点的都在私下讨论沈知瑶。异样的目光,逐一的投在她的身上。
宝珠见状,勾唇就挺起了胸,似乎她是正义的化身,而沈知瑶就该是人人喊打喊骂的过街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