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倾是被饿醒的。醒来后,发现车子停在自家的地下车库。旁边驾驶座上,祝逸城专心致志点击手机屏幕,屏幕的反光勾勒出他鼻尖到唇瓣到下巴的弧度。
乔倾动了动身体,身上的衣服发出窸窣声。
祝逸城当即放下手机,扭头,扶着她肩膀帮她坐起身,接着把座位靠椅摆到舒适的角度。
乔倾揉着额头问:“怎么在车里?”
祝逸城解释:“刚到家,正好收到一条信息,还没处理完,你就醒了。”
“哦,那你忙?”
“没事,先下车,我点了吉祥斋的素菜,这会儿应该送到了。”说着,他帮她解开安全带,压低身体推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才解自己的安全带下车。
乔倾微微晃神。
他好像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凡事以她为先。而且她也接受他这个习惯。如果他这个习惯的对象换成别的女人,她该怎么办?
乔倾眨了眨眼,禁止自己胡思乱想,低着头下车。
之后和祝逸城从地下电梯上到一楼的客厅,也没多看他一眼。
祝逸城单手插兜,眼睛慢慢眯起来,正想说话,乔倾的手机铃声响了。
“嗯……啊……什么……好,我知道了。”
乔倾接电话时,一手捂着话筒,祝逸城听不到通话的内容,但从乔倾的表情判断出,乔倾应该是遇到麻烦了。
在乔倾挂断电话时,祝逸城问:“需要我帮忙吗?”
乔倾眉头紧锁,严肃地盯着祝逸城。
“不是需要你帮忙,你是必须得到场。”说完,往电梯门口走去。
祝逸城愣了……
是他的错觉吗?
乔乔转身离开时,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夹杂着怨气和怒气。
祝逸城的直觉没错。
他按照乔倾的吩咐开车出丽景家园,上高架桥,走到市中心的十字路口……十几分钟的车程,乔倾一直盯着窗户外,嘴角紧绷,神情肃然。
此时,乔倾脑子里都是刚才电话中的内容。
来电人是杨希。
杨希说,她突然肚子疼,担心孩子出事,去医院做检查。但她一个人太害怕,希望祝逸城陪同,可是他打不通祝逸城的电话,只能给乔倾打电话。
乔倾觉得委屈。她不仅被祝逸城的温柔弄得失去立场,还要替他们操心孩子的事。
她不免埋怨祝逸城做事不谨慎,更因自己的压抑不住的嫉妒而羞愧。她想摆脱这份甜蜜带毒的陷阱,却无力挣扎。她甚至想逃到一个全新的世界,那个世界没有祝逸城和杨希,甚至没有她这个人。这样她就不用求不得放不下。
与此同时,祝逸城心中也在嘀咕: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乔倾生气的事?
真要仔细追究他做的事,还真没哪件是彻底干净的。乔倾知道了,肯定鄙视他。但他应该没留下能让人抓住把柄的痕迹……
车厢中的两人,一个为情所困,一个心事重重,都没交流的意愿。沉默着,到了市中心医院。
祝逸城仍旧帮乔倾解安全带退车门。乔倾侧头,目光阴沉地盯着他。
祝逸城眸光一闪,抓住乔倾的手,“乔乔?”
乔倾接着拿凹槽的水瓶躲过他的手,“我们先下去。”
祝逸城满头雾水地跟着乔倾进医院。一路走到三楼的妇产科区域。
走廊的休息椅上,杨希带着口罩墨镜,仰头靠着墙小憩。
乔倾停在走廊入口处,揉了揉额头,对身后的祝逸城说:“杨希有了。你的。”
祝逸城一脸震惊。
掩饰不住的震惊。
乔倾冷冷地盯着他,“我该说恭喜你吗?”
随即意识到自己说话过于苛刻,深吸一口气,缓和了语气,“逸城,杨希是个好姑娘,看到你们能走到一起,我替你高兴。”
乔倾自以为……自己祝福的话说的不错。毕竟她并不是真心想看到他们两人走到一起。但祝逸城喜欢杨希,她就控制自己的感情,不给他们造成困扰。
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口头上表达祝福,甚至心甘情愿地送上祝福的红包,但真要心甘情愿地祝福他们,她真做不到。
乔倾闭了闭眼,转身面对着墙壁,“你过去看看吧。”
祝逸城嘴唇嗡动,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大步流星走到杨希面前,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杨希听到脚步声,像弹簧一下蹦起来,摘掉眼镜,露出一双惶然的眼眸,眼眸中蓄满泪水,期期艾艾地叫着,“逸城……”
祝逸城上下打量她,眼神冰冷,“怎么回事?”
乔倾听到动静,心头猛烈跳动。她熟悉的祝逸城,尽管冷漠,但对女性保持着基本的风度,这是第一次她从他身上感到刺人的敌意。
乔倾不受控制地走到两人身边,就见杨希捂着肚子,低眉顺眼如同小媳妇一样,“逸城,我怀孕了。”
祝逸城咧嘴一笑,指着杨希,对乔倾说:“她怀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根本没碰她。”
乔倾看看祝逸城,再看看杨希——杨希脸色雪白,祝逸城一脸嘲弄……
走廊里的闲人看笑话,小声评论……
“女的怀孕了,男的不想负责。”
“男人都这幅德行。”
“呦呦,说的你好像很了解男人嘛!”
“不了解也能看出来!那男的对另一个女的解释,可不就是移情别恋了?”
乔倾心乱如麻,闭了闭眼,尽力平静地说:“逸城,杨希确实怀了你的孩子。”
“不可能。”祝逸城斩钉截铁地说道。
乔倾冷笑。
祝逸城叹息一声,似乎认命了,“我根本没碰过她。”
杨希猛地爆发出一阵哽咽,随即堵在喉咙里,像一只想要咆哮却无法释放的小兽。
乔倾是女人,更容易同情女人的遭遇。杨希千辛万苦怀了祝逸城的孩子,却被这样无情地对待。祝逸城不该是不负责任的男人。她喜欢的,也不该是这种渣男。
乔倾疑惑迷茫诧异鄙视地看着祝逸城,一字一句地问:“逸城,女人怀孩子,就一定需要男人吗?”
祝逸城双眸失神,茫然地看着两个女人。
乔倾咬了咬唇,“杨希的孩子,是……”乔倾停顿一下,咽了口吐沫,“是试管婴儿。”
话音落下,杨希捂着嘴痛哭出声,抱住站在她旁边的乔倾的肩头,蹭着乔倾的衣服擦眼泪。
祝逸城眸种光华闪烁,明暗交替,嘴边渐渐逸出一丝凉薄的笑容。
乔倾不想看他,这扭着身体替杨希擦眼泪。
杨希的嚎啕大哭逐渐变成小声哽咽,进而停止抽泣,“逸城,我们那么相爱,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够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杨希缓慢而坚定地摇头,“那孩子怎么办?”
祝逸城想都不想,“打掉。”
乔倾听到这两个字,唰地瞪向祝逸城。同时,杨希用力掐着乔倾的胳膊,似乎是要从乔倾身上寻找支柱和力量。
“逸城?”
祝逸城轻笑,垂着眼眸,云淡风轻地说道:“不管是不是我的孩子,都打掉。”
“逸城!”
杨希失控地大喊,“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祝逸城嗤笑一声,抬脚就要走。
乔倾视线火热,瞪着他的背影,似乎要灼烧出一个洞。
耳边,杨希问道:“小乔,我该怎么办?”
乔倾怔怔地摇头,“我也不知道。”过了片刻,问:“孩子还好吗?”
杨希眼睛红肿,“我不敢进去检查。一会儿再说吧。”
乔倾拍拍她后背,以示安慰,“没事,我陪你。”
杨希叹息一声,“不用了。我的经纪人会过来。这件事需要妥当处理。不然会很麻烦。”
乔倾也没想过插手杨希的决定,叮嘱她保重身体,告辞离开。
乔倾走出医院门口,准备过马路时,AMG停在路边。
车窗摇下,里面传出祝逸城的声音,“上车。”
乔倾犹豫了两秒。
她没想到祝逸城会等她。而且是在杨希事件发生后,还会专程等她。
乔倾的犹豫,在祝逸城看来就是拒绝。
祝逸城跳下车,绕过车头,给乔倾拉开车门,再次强调,“上车。”
强势,霸道,不容拒绝!
乔倾觉得荒唐滑稽——给他怀孩子的女人还在医院煎熬,他现在和因为上不上车较上了劲儿!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居然如此……
无聊!
乔倾忍不住笑了,连名带姓地叫他,“祝逸城,你应该去看看杨希。没必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祝逸城嘴角斜勾,“那就是个不要脸的女人,怀了谁的孩子还不一定……”
“祝!逸!城!”乔倾拔高了嗓门。
祝逸城仍用之前漫不经心的戏谑口吻说着:“乔乔,你不要被杨希蒙蔽,她怀孩子什么的,都是骗人的。那些个女人……”
“啪……”
乔倾扬手扇了一巴掌。
祝逸城捂着脸,满脸不可置信。
乔倾也愣了。她只是不能忍受他诋毁一个深爱他的女人,想让他闭嘴,怎么变成了这样?
乔倾瞪着自己的手,再看看祝逸城的脸,动了动嘴,没说话。
祝逸城垂眸看着她,似是要把她的每一个表情印在脑中,专注的样子露出极度的悲伤。
“乔乔,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