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首禁曲叫做《黑色星期天》,据说不少人听后都自杀了,顾子俊把婚礼选在周日,灵感便源于此,这场所谓盛大美好的婚礼背后,其实就像那首恐怖的曲子一样,暗藏杀机。
整个宴会过程,张紫烟都沉浸在这表面的美好之中,她是真心快乐,自以为得逞,但她的脸上却拂不去一丝终日挂着的惶惶不安。她的担忧是正确的,如果她认真留意,就会察觉顾家众人表面和乐实质嘲讽的眼神,也会察觉她的新郎看似温柔实则笑里藏刀的冷酷,其实他一整天都没完整扫她一眼,从他们一碰面开始他就只看她的眼睛,就连挽着她手时都会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
她被虚假的喜悦冲昏了头,甚至无视了婚礼前一天顾岑私下里对她的警告,他们是无意间碰上的,对方警告她说:“以后再敢来找我,我保证问候你的是一发子弹。”
她鄙夷地看着他,冷笑说:“看你怕得,就差没有立即夹起尾巴溜人了。”
“哼,你尽管得意,不出两天你就等死吧。”顾岑反嘲讽地一笑,绕过她匆匆离开。
这个小插曲碰巧也让顾子俊看到了,这些多天以来他第一次觉得他叔公说对了,确实是不出两天,这个自以为可以把他耍得团团转的女人只有等死的份。
宴会散场,客人和记者都纷纷离去,最后只剩下顾家众人,以及得到顾子俊同意留下的人,这些人里就有彼得。
看到彼得的瞬间,张紫烟登时慌了,像见了鬼一样,喜悦瞬间全无:“彼,彼得……你不是已经死了……”
“我没死很奇怪吗?订错了机票不行吗?”彼得正坐在一张红色大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喝着红酒,一副看戏的模样看着她。
“你,你来干什么?”张紫烟突然觉得浑身一寒,彼得一直对她有所怀疑她是知道的,而且他一直偏向淘宝,今天他怎么会这般好兴致地来参观她的婚礼。
“自然是来看婚礼啊,你说对吧老兄?”一般情况下这句“老兄”他是用来称呼顾子俊的,但这时他看着的人不是后者,而是一个面目不善的青年男子。
这时张紫烟才发现他身后站了个高大的男人,男人突然掀下一头假发,露出了光滑的秃顶,狰狞地对她笑道:“好久不见啊,还记得我的老婆孩子是怎么死的吗?”
“你……你怎么在这里!”张紫烟吓得面无血色,浑身哆嗦着转身求援,说出的话都没有了条理,“子俊,快,快让人把他拖出去!”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对方冷漠的表情,以及冰冷彻骨的声音:“我请他来的,有问题吗?”
一句话堵死了张紫烟所有的活路,她猛地坐倒在地上,无法相信地看着他,嘴唇嗫嚅着:“你……你是什么意思?”
“不很明显吗?你以为我还真会和你结婚?”顾子俊一边若无其事地喝着红酒,一边露出了嘲讽的神色,“我只是想让你尝尝被人欺骗和从云端摔下来的感觉罢了,况且不做足样子,让你跑了那又得浪费我时间。”
“你……”他的话语一字一句传进张紫烟耳里,就像凌迟一般一下下刮在她身上,刮得血肉模糊。
“不,我不相信,你是不会这么对我的!”然而可悲的女人还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个噩梦,一个劲地往他身边爬,可她还没碰到他的裤腿就让那秃顶男人一把揪住头发往回扯,按在地上就是一顿耳光,而顾子俊不屑一顾,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是冷眼旁观,更甚的如扬柳直接一口唾沫吐到她脸上。
“这个女人随你处置,别那么快弄死就行。”顾子俊瞥了那秃头男子一眼,冷冷地吩咐,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
“这个女人杀了我老婆和孩子,我肯定会让她下半辈子都生不如死。”男子狠狠地说着,一抬脚就踩在张紫烟的腰上。后者猝不及防,当即发出一声痛呼,又要向她旧日的情人求饶:“子俊,不要……你不要把我丢下……我求求你不要!”
可惜顾子俊对她的求饶充耳不闻,放下酒杯,绕她径直走出了会场,其他人见他走了,也跟着识趣地离开。最后整个会场就只剩下她和那个秃头的男人,后者病态地笑着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扭断,霎时间她痛苦的惨叫声响彻了楼层,可惜一声都进不了顾子俊耳里。
他离开会场就坐到了自己车上,踩在油门,漫无目的地在市区里游荡着。他找来的那家伙也是道上有些头面的人,张紫烟落到他手里保证是一番不见天日的折磨,这个女人的下场就活该如此,毕竟太快杀掉对她来说简直是轻饶了她。
“我今天的表现,你满意吗?”突然他嘴角微微勾起,看向了副驾驶。
“你怎么又对我说话了?”此时他的眼前蓦地出现了一个女孩,长得和淘宝一模一样,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你的病情又加重了。”
“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他笑了笑,却是苦的。
“我只是你想象出来的而已。”女孩皱着眉,语重心长地说,“听你家人的话,去看心理医生吧。”
他想也不想就拒绝地了:“那就见不到你了。”
“子俊,我并不存在。”女孩平静地叙述这个事实。
“我不管。”他很固执地驳道,并且霸道地吻了过去,但紧接着他这一举动而来的不是温热的唇,而是车子撞在了树干的刺耳声音,还有交警巡逻车的鸣笛。
“嘿,驾照!”他还没从撞击中回过神来,一个气势汹汹的交警就走下巡逻车,过来敲着他旁边的车窗厉声大喊。
他像没听到那叫喊一般,慢慢坐直身子,摸了摸磕到的额头,看了看副驾驶,那个女孩不见了。
“喂,你有没有听到?”被无视的交警又粗鲁地敲打起车窗来。
他不悦地瞪对方一眼,降下车窗,将驾照丢了过去。交警一边拿起驾照察看,一边质问:“喝了酒没有?”
他一声不吭,俨然不向跟对方说话,交警又问了句,两人突然就僵着了,直到交警的同事过来看情况,往驾照上瞄了眼,对交警小声说了句什么,后者才不甘地把驾照还给他,警告了句“以后开车小心点”就走了,一路回去还大声向同事抱怨:“现在的土豪也是够了,超速不说还公然走单行道,要不是你拦着我就要扣他12分。”
这些话自然一句都没进到顾子俊耳里,交警没走多远他掉过头直直从他们面前开车走了。
他的家人愈发担忧他的病症,终究是强行给他请了心理医生,他不想见也不得,因为那个医生也很强势,知道他很抗拒就直接到了他住处坐着等他,于是他一进门就与对方碰了个正。
“顾先生对吧,我是受顾雄老先生所托来见你的。”心理医生是个中年女人,给人一种强悍女高干的感觉,在面对顾子俊也是一副不卑不亢、镇定自若的样子。
看着医生伸来的手,顾子俊没有握上,甚至不看她就冷冷地说:“我不需要医生,你走吧。”心理医生那一套他不用多问就能猜着,无非就想劝说他应该接受现实,放下过去,好好过活,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
“顾夫人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深感抱歉,”医生看似早已知道自己会遭拒绝,完全没有被他的话击退,反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也知道你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这我很能理解,我来也不是劝你放下的,我只是想建议你换个方式来想念她,而不是一直靠臆想出来的幻觉。”
本来以为她有一番大道理,所以听了开头顾子俊就准备上楼,但后一句话出来,他不由得愣了愣,随之嘴角边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是嘲笑,“那你又能建议出什么更高明的方式?”
“我从不觉得我的建议有多高明,但我能站在这里自有道理,”医生温和地笑道,像关怀一个孩子般看着他,“我以前遇到过一个与你有相似经历的病人,我给他的建议是,多想想那些开心的事情。”
顾子俊皱了皱眉,“很可惜,开心的事情并不多。”是的,他和她多是互相伤害的时候,他现在能想起的也都是那些,尤其是那些让他深陷痛苦与悔恨不能自拔的事情。
“真正的爱情都刻骨铭心,但不全是痛苦,按我说的好好想想,我还有病人要见,就先不打扰你了。”没想到这医生竟在开了话头后突然离开,临出去前只放下一张明显,无比自信地说,“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可以在周六日来找我。”
看着医生出去,顾子俊沉默了半晌才上前拿起那张明信片。本来他是不怎么想去的,但他找不到事情做,就抽了个周六去了,去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医生就坐在那里搭讪他,让他谈他自己的事情,跟张紫烟的,跟淘宝的,本来他是不想谈的,但不得不承认这医生很有一套,激将法不成就循循诱导,以至于把他的话套得七七八八才开始她的理论,而他去了一回后又由于找不着事再去一次,去多了就成了习惯,如此便持续了大半年。
直到一天她告诉他:“顾先生,我觉得我们的疗程可以结束了。”
“你还没有说你那个所谓与我相似的病案。”他深深地皱起眉头,其实他对这病案并不好奇,只是突然听到这句话有点空虚,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这里,在这里他学会了毫无拘束地回忆他和她的往事。
“这事啊,其实没什么特别,”医生叹了口气,惋惜地说,“就像许多人都会经历的那样,他有一个初恋,很爱很爱,却不小心丢弄了,在寻找的过程中他遇到了另一个女孩,并且爱上了她,远远超过了初恋,可他那时没有意识到,而待他明白过来时,女孩已经不存在了,她让男孩懂得爱情后永远地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就像戏剧一样,却又那么现实。”
听完这番叙述后,顾子俊表情木然,久久没有说话,最后推开椅子,慢慢起身走了出去,没有回头看一眼。离开医生的办公室后,他再次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着,最后停在了市中心。周围很热闹,可他完全感觉不到,突然附近的商场里有人拿着麦克风对什么人疯狂地表白,那过分激动的声音吵着了他。
他烦躁地朝那浮夸的男大学生投去一瞥,后者此时正跪在地上,动情地念着一句老套无比的台词:“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真够无聊的。”他脱口评论了一句,转头看向副驾驶,试图得到同意,却发现那里什么人都没有。
她不在了,或许说她从来没真的存在过,他的疗程当真结束了……
“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那个男生还在深情地念着,围观的人都在热烈地起哄,他突然感觉一阵寒风从心底刮过,方才医生讲的故事浮现脑海,不知不觉间脸上已挂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