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落一怔,随后便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去笑笑,“叫殿下看笑话了,只是这些年来臣女一直随父母待在滁州,不能到祖辈跟前尽孝,父亲也时常挂念祖母,不能宽怀,如今回京恰好臣女的年纪也大了,便想着能够留在临安城中好好侍奉祖母,便没有再随父母回滁州去,祖母如今年纪大了,而臣女却不曾在跟前尽过孝,实在惭愧。”
“唔。”时妤昭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随后便低头去看不知几时蹿到了自己脚边来的兔子,白白胖胖的一坨,若不是有一双长耳朵同一个圆溜溜的尾巴,团在一起的模样只怕和那个大狗子坏猫没什么区别。
也不知道裴昀是怎么养的,怎么就把这些猫狗兔鹅都给养成了一个模样。
微微弯腰抱起那只兔子,时妤昭的手背上还有两道方才叫大狗子挠了的痕迹,太医还没到,时妤昭也不急,总归不是什么大伤,只是稍稍破了些皮渗了点血,看着是难看了点,可是要是说有多严重,倒是没那样夸张。
“孤听说,裴姑娘如今也已到了待嫁之龄了?不知家中可否已有相看好的人家?以姑娘的品貌,嫁入世家倒是绰绰有余。”
“劳殿下挂念,只是臣女如今才到祖母跟前,尚且还不想谈婚论嫁,是以并无相看好的人家。”裴落扯了扯嘴角,自己有没有相看好人家,莫不是这位殿下会不知道?她这些年来看上的人家可就是只有那么一个,此时就在她跟前坐着呢,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这位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有孝心是好事,只是女儿家大好的春光也就这么些年了,若是如今不着急,只怕日后还要后悔得白了头。万一要是耽搁到孤这个年纪,只怕最后就只能草草了事。”时妤昭的手指细长,骨肉匀称的模样,一下一下地挠着三狗子的毛,仿佛自嘲般应了裴落一句。
她这个年纪,其实当真是已经该为人母了。
裴落不敢接她这话,只能小心翼翼地斟词酌句,“殿下这话说的臣女就不明白了,殿下分明是大好的年华,何来这样的说法?只怕如今这临安城中,想要迎娶殿下之人也是数不胜数,只是殿下终日政务繁忙,不曾挂心过这样的事情罢了,莫说臣女是刚进京的外来人,即便是相爷,也是知道殿下受人追捧的事情的。”
时妤昭闻言转眸看了裴昀一眼,“你知道什么?”
“啊?”裴昀不解,“臣该知道什么?想来是表妹自己记错了,臣哪里知道殿下的家事?”
“是吗?”时妤昭将怀里的兔子往他身上一扔,“孤竟不知道竟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殿下这是抬举臣了,臣哪里能知道些什么呢?无非就是知道些殿下愿意让臣知道的,若是殿下不愿意,谁还能知道什么事情去?”
躲在暗角的锦衣卫闻言忍不住嘴角一抽,还真是不要脸啊,这样的话他也说得出来,若是要说消息灵通,这位丞相大人的消息只怕是比起他们锦衣卫来也是不遑多让。
“表哥说的是,这些事情到底是女子聚会间常会说起的话题,表哥那是当朝丞相,哪里有功夫掺和进女儿家的事情里?方才是臣女随口举个例子便说岔了,还望殿下见谅。”此时,一旁的裴落突然开口接了一句。
裴昀动作一僵,随后默默地别开眼不去看她,这样的蠢货,在一旁当个安安静静的花瓶不好吗?为什么要说话?难道不知道人生已经如此艰难,她这样说话,简直就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不仅自己跳火坑,连带着还要带他一起下去,怪道人家总说最毒妇人心,连孔夫子都曾说过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见这些话都不是没有道理的。
果不其然,下一瞬裴昀便瞧见时妤昭面上熟悉的笑,“哦?不知是哪家的聚会,竟还谈论关心起孤的终身之事来了?”
裴落这才一怔,随后发现自己方才竟说了什么样的话出来,当下面色便有些难看,妄议皇室,那可是决不轻饶的重罪,哪里有哪家的人敢这样光明正大地拿出来说的?她也无非是这几日接了两份茶会的拜帖,听那些个姑娘小姐的提起过两句便记了下来罢了,谁知道方才情急之下,竟说出这样不该说的事来,简直就是找死。
且不仅自己死,连带着那些在背后说摄政王殿下不好的,只怕都要被关起来了。
“殿下息怒。”倏地,裴落说跪就跪,时妤昭还没回过神来,裴落就已经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地上,时妤昭嘴角一抽,“裴姑娘这是做什么?”
“方才臣女一时失言,还望殿下切莫放在心上,只是臣女见殿下天香国色,有些乱了心智,这才随口一说,殿下乃是这天朝的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怕是陛下都对殿下言听计从,哪里有谁敢妄议殿下的婚事?”
裴昀现在连想抽她的心思都没有了,他现在只希望面前这个没有脑子却自以为聪明机灵的女人原地爆炸,别再出来不停捅娄子了。
而时妤昭一直似笑非笑的神色此时也忍不住一冷,随后垂眸看向裴落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裴姑娘看起来是个聪明人,怎的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祸从口出这样的一个道理?”
裴落一愣,随后便瞧见时妤昭自石凳上起身,音色冷冷清清,却叫人意外觉得好听,“陛下如今虽然年幼,可是到底陛下才是这天下的皇帝,岂能对旁人言听计从?不过是孤如今乃是陛下的教导之师,陛下尊师重道,自是要对孤多有礼让,可是言听计从一词,却是当很不该从裴姑娘的嘴里说出来。”
“殿下息怒。”
“裴姑娘既然留在临安城中,便要知道这临安城中的规矩,不该说的别说,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你只需知道你该知道的,做你该做的,旁的事情,还是不要轻易随着旁人一同说三道四地来的好些,否则若是还有下一次,只怕是孤就不得不问罪于裴家,孤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教导地姑娘,就连最基本的不得妄议皇家一罪,都能够视若无睹。”
裴昀坐在一旁,看着裴落的模样,着实是有些兴致缺缺,想起当初刚见的时候,他其实也是叫裴落惊艳过两下的,毕竟在滁州那样的地方能够养出这样的女儿来,着实并非易事。
且裴落的模样比起那位二表婶来着实是强了不止数倍,半点都看不出来像是一家人,眉眼清秀温娴,一举一动都带着女儿家的娇态,若不是今日发现她竟是个这样不瞻前不顾后的人,指不定他还能更欣赏她两分。
可是谁曾想,许是老天爷给了她一张脸,便叫她的脑子不大好使了,简直就像是脑子有泡,让他想嫌弃,都不知该如何下口。
“殿下,太医来了。”正在此时,林叔自门外进来,随行前来的还有太医院的林太医,跪在地上的裴落趁机送了口气,一旁的裴昀则是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她今儿个运气好,否则最后时妤昭就是不罚她,也能将其嘲讽到怀疑自己活着就是个错误。
“殿下还是先随臣到屋内去处理一下伤口吧,殿下千金之躯,叫猫爪子挠伤了也并非小事,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只怕是臣也要万死难辞其咎。”裴昀还是觉得当一回怜香惜玉的好人,给裴落一条活路,只希望她今后学得乖巧些,切莫再口无遮拦了。
时妤昭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了看他,随后又转头去看裴落,最后点了点头,“嗯。”
此时,另一边裴簌的院子里,桑靳才被人赶出来,就见一锦衣卫急匆匆悄无声息地赶到自己跟前,“大人,不好了。”
“什么事?”桑靳撇了撇嘴,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他方才还能没能劝裴簌松口,此时正烦着呢,即便是天大的事情,他都没什么兴趣。
然而下属的一番话,却叫桑靳险些从待着的枝头上栽下去,忍不住回头瞪着他,颇有些恶狠狠的意味,“你方才说什么?”
“那个西域来的单于,到荣安宫去了!”
“废物!你们怎么让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堂而皇之地就到了公主的寝宫里头?且到谁那儿不好,到荣安宫去了你们不会将人打晕了拖出来吗!”
“可是属下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已经……”
桑靳此时真的是掐死这些人的心都有了,以往一个个不是都很能耐得吗?不是提起锦衣卫就叫人闻风丧胆吗?怎么现在看起来这么没用!能让外男进入荣安宫,他们难道是第一天当差吗!
所有的公主里头就荣安宫的那位最金贵,摄政王殿下宠着,乾元帝纵着,前前后后的人伺候着,且摄政王殿下是下了令的,不许那位单于同荣安公主有任何接触,这回倒好,人直接就摸进宫里去了!
废物!
都是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