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簌到荣寿堂的时候，里头正又哭又闹的，裴簌眉间一蹙，一旁在门外候着的丫鬟见了，赶忙上前来迎，“姑娘可算是来了，方才二夫人同二姑娘到老夫人的房里又哭又闹的，老夫人如今的身子骨还不好，叫这般闹下去，只怕是老夫人又要病了，姑娘还是赶紧进去瞧瞧老夫人吧。”
裴簌进门的时候，裴二夫人正揽着裴嫣跪在老夫人跟前哭得声泪俱下，只是那尖锐的哭声着实是有些刺耳，裴簌抬头去看老夫人，就见已年过不惑的老人家此时正眉间紧缩，颇有些气急攻心的模样。
一旁的嬷嬷正揽着老夫人，抬手轻轻替她顺着气，一边睨着下头二房的那对母女，目光厌弃。
“二婶子这是怎么了？”裴簌心下一突，赶忙上前几步走到老夫人身边，看着下头哭声登时一滞的裴二夫人同裴嫣，眯了眯眼，“好好的，二婶子同嫣姐儿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却到祖母的荣寿堂来又哭又闹的，若是叫外人知道了，不知情的还以为咱们府上亏待庶出老爷的遗孀，二婶子这是想给谁没脸呢？”
“我……”裴二夫人原本哭得眼眶通红的眼里闪过一丝恼恨，随后微敛了眸子，又抬手擦拭了两下眼角，“簌姐儿，婶子这也是走投无路了啊，眼见着嫣姐儿已经到了待嫁之龄，可老爷却在这时候去了，留下咱们孤儿寡母的，你说说，这嫣姐儿今后可得怎么办啊？婶子听说前儿个常德大长公主府给你下了帖子，你不如就带着你妹妹到公主府上去走走吧？也算是给她抬抬身份，日后也好说亲嫁人啊不是？”
“二婶子这话说的，可是叫我不明白了。”裴簌给老夫人顺了顺气，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转头去看旁边站着的嬷嬷，示意她照看好老夫人，自己转身走下两级台阶，站到裴二夫人跟前，“嫣姐儿虽将近及笄，说亲之事虽也要紧，若是换了别家的诗会，我今儿个就是带着嫣姐儿去，自然也没什么不妥。可如今下帖子的是常德大长公主，那个地方，婶子当真以为，是去吟诗作对的吗？”
“婶子当然知道簌姐儿如今去不是吟诗作对，我听说常德大长公主有个孙子，如今还未娶亲，常德大长公主有意替他寻一门临安城中的亲事，娶个世家贵女，今次去大长公主府，只怕就是为了大长公主这位孙子的亲事，你带着嫣姐儿一道去看看，万一大长公主就是看上咱们嫣姐儿了呢？到时候于咱们裴家不也是一大助力靠山？常德大长公主是摄政王殿下的姑母，摄政王殿下又对相爷宠爱有加，咱们若同常德大长公主结亲，岂不是亲上加亲？到时候在朝中，也能替相爷多加几分助力不是？”
“你糊涂！”上首的老夫人闻言，原本被强压下的怒火又冒了头，“我当初就不该同意让老二娶你！你看看你自己方才是个什么样子？那些话也是你能说的？昀哥儿在朝为官，又官至丞相，本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你还想给他添什么乱！靠山？助力？你这是光明正大要同摄政王殿下过不去！结党营私这样的事情，叫人知道，是要杀头的！”
“现在哪家不是结党营私？钱魏两家，还有咱们裴家，不都是党羽众多，连摄政王殿下都要忍让三分的吗？如今有势力的人家不多了，常德大长公主刚回来，如今正是临安城中的香饽饽，若是咱们家不上去攀点交情，最后还不是要叫钱魏两家占了好处去？”
“你闭嘴！”老夫人简直打死面前这个儿媳的心都有了，“什么叫做结党营私？什么叫做连摄政王殿下都要忍让三分？殿下对臣下宽容，那是国之幸事！你若是再这样口无遮拦，就别怪我心狠要将你送进家庙去给你家老爷守丧！”
“娘！”
裴簌也是要给自己这个二婶子的智商跪了，结党营私这样的事情，自古以来有哪个人敢这般光明正大地嚷嚷？不是自找死是什么？这样的事情，即便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可是明面之上，依旧是各自为政，摄政王殿下虽说心里清楚，可是只要没人挑破，朝堂之上，便会一直维持在一种诡异的平衡状态，一旦有这位二婶子这样的傻子出来，朝堂必然又是腥风血雨，他们裴家一直以来都不过偏安一隅，那些人大多也是像裴家一般不偏不倚的旁观之人，结党营私这样的罪名，他们家可担待不起！
“二婶子还是别再说了，祖母如今身子还未痊愈，二婶子便同嫣姐儿到祖母的跟前来又哭又闹，孝悌仁义之道何在？二婶子往日里不事姑嫂不事长辈也就罢了，如今却还在祖母病中之时前来叨扰，若是传了出去，外人可会如何看待二房？二婶子口口声声是为了嫣姐儿的婚事，可二婶子这般行事，一旦传扬出去，只怕是连如今的身份也没有了，到时候，嫣姐儿可还能嫁到哪个人家？二婶子难道就不曾想过？”
裴二夫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旁的裴嫣见了，赶忙膝行两步跪到裴簌跟前，伸手抓着她的衣摆，哭道，“大姐姐，大姐姐我知道是我错了，我当时是叫猪油蒙了心，一时鬼迷心窍，这才对瑜哥儿下了手，可是大姐姐，我真的不想日后随随便便嫁到一户人家里头度此残年，我知道大姐姐恨我，可是大姐姐，这事关妹妹的一生幸福啊，大姐姐为什么就不能让妹妹一同前往呢？”
裴簌闻言眉梢一挑，禁不住笑出声来，“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明儿个不带妹妹过去，便是我嫉恨妹妹？还有，什么叫随随便便嫁一户人家？二妹妹这是觉得，我娘还有祖母，会苛待妹妹的亲事不成？”
“妹妹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方才我只是一时口误，但我是真的害怕啊大姐姐，姐姐您就看在妹妹没了爹爱护扶持的份上，带我去吧姐姐！”
“裴嫣！”裴簌的声音猛地一沉，“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你就那么肯定去了大长公主府，你便能嫁到公主府去？且莫说如今常德大长公主还不想替孙子说亲，即便是想，那也不会轮到咱们家！”
“为什么不会？谁不知道咱们裴家乃是世家之首，百年大族，大长公主若是要联姻，咱们家的胜算，才是最大的不是吗？”裴嫣不信，“还是说，其实大姐姐说什么终身不嫁都是假的？其实大姐姐也是想要攀上这门亲事的吧？所以才不想让妹妹去？这样一来，姐姐便少了个竞争对手，是不是？”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登时叫闹哄哄的荣寿堂安静下来，裴嫣捂着自己的脸摔在一旁，裴二夫人怔了片刻，便立时爬到自家女儿身边，“嫣姐儿？嫣姐儿？”
“你又打我？”然裴嫣却没去理裴二夫人，只是瞪着一双眼睛去看裴簌，“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打我！我可不是你房里的下人，能够叫你想打就打的！不就是求你带我一起去公主府嘛，连这个都不肯，还装什么好人！我呸！”
“嫣姐儿？”裴二夫人看着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的女儿，有些傻了，可裴嫣眼里的阴毒怨恨那般明显，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要将裴簌生吞活剥一般，“裴簌，你给我记着！今儿个你不帮我，到时候可别哭着来求我！”
然后起身后将裴二夫人也一把拉起，“娘，咱们走！我就不信，这临安城，就还当真是你裴簌的天下了！今后咱们便各凭本事吧，不过一个没人要的破烂货，我呸！”
“孽障！造孽啊！”坐在圈椅里的老夫人此时都快被气死了，捶着心口上气不接下气，“咱们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两个孽障啊！究竟是得罪哪路神仙了，要叫这两个蹄子来咒我！”
“老夫人，老夫人您息怒，您该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别气了，别气了啊。”
裴簌也赶忙回身去看自家祖母，“祖母您没事吧？您别生气，我方才不该直接在这儿教训她们的，倒是叫祖母劳累了，祖母还是快去歇着吧，这病还没好完全，为旁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好孩子，委屈你了啊，你瞧瞧你妹妹方才说的是什么话？我裴家，怎么就这样的女儿来？你别怕，祖母给你做主！”
“好了祖母，我知道你疼我，不过现在您还是先去休息吧，二妹妹年少不懂事，日后待孙女儿教导几次，她也就该明白了，您还是别生气了，孙女儿才不放在心上呢。”裴簌眸光微闪，她不放在心上才是有鬼，裴嫣是吧？若是玩不死她，她裴簌的名字就倒过来写！得罪她的人，如今还没有一个能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