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之中,裴太师一家正都坐在里头,赵青还在一旁同刑部的人商议案情,而时妤昭进门的时候,瞧见那个坐在上首的老妇人,眸光微闪。
那是裴太师的正妻,裴林氏,而坐在裴林氏身边那个,则是当年裴太师在还未娶妻之时,便抬了姨娘的裴钱氏。
裴钱氏本是裴府中,当年在裴太师身边伺候的贴身大丫鬟,后来直接便叫府中的老太君赐给了裴太师做姨娘,之后在裴林氏进门之后,肚子也争气,生下了两个儿子,虽说她在府中的地位越不过裴林氏,可是两个儿子倒是也没有多受苛责。
裴林氏是大家出身,对于安分守己的姨娘庶子虽做不到多疼爱,然而却也尽到了本分,就是时妤昭也不得不承认,裴林氏着实是当代那些官宦之家中正妻的典范。
只是活得到底还是不尽如人意。
毕竟没有一个女子,是从头到尾就能心甘情愿地,让另一个女人同自己分享夫君。
“参见殿下。”
时妤昭进门的时候,形形色色,原本都在各自讲话的人都停了动作,围上前来给时妤昭见礼。
“可。”
“谢殿下。”
裴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抬起落在时妤昭身上,可是当她转头来看的时候,偏生就没那个勇气敢同她对视。
时妤昭也不在意,眸光略过他,就看向赵青,“赵大人可有眉目?”
“回禀殿下,臣已有眉目,只是目前尚且缺乏证据。”
“不知爱卿可是觉得,这行凶之人,乃是府上的裴二爷,裴修?”
话音一落,厅堂之中登时陷入一片寂静,赵青也略有惊诧地抬眸看了时妤昭一眼,之后便俯首作揖道,“殿下英明,臣正是查到裴四爷的死,同裴二爷有种种关联,此时正打算到二爷的院子里,去寻最后一样东西。”
“是什么?”
“行凶之时的衣物与凶器。”
此时,原本被这一消息震得魂飞天外的裴府众人也都一一回神,而裴钱氏才清醒就听到赵青同时妤昭二人的对谈,当下便有些激动恼恨,“殿下!大人!这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妾身的儿子不才,可是一向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同裴四爷一向和睦,怎么可能对他下此毒手?若是要害他,何必等到如今才来害人?”
时妤昭转眸看她,“姨娘不必如此心急,原本这查案就该一个个地怀疑一个个地排除,如今才怀疑到裴二爷身上,其实也是好事,毕竟根据以往断案的经验,这往往之前就被怀疑的人,行凶的可能性就更低,姨娘该庆幸,孤同赵爱卿,并非是急于结案之人,否则此时,就该直接将裴二爷捉拿归案,何必要什么确凿证据?”
“这……”
“好了,你就闭嘴吧!殿下仁厚不同你一个后院妾室计较,莫不是你就该忘了自己的身份?”裴太师此时已经有些头脑发胀,时妤昭方才那番话,他其实是一点都不信的,虽说可能大多数是这样不错,然时妤昭同赵青二人既然都一致将矛头指向自己的二儿子,那么其中,定然有些证据,是见不得光的。
比如锦衣卫暗哨。
裴太师一直相信,这临安城中的所有官宦人家,必定每家每户,都有锦衣卫暗哨隐匿其中,只不过这些神出鬼没的锦衣卫究竟都潜伏在哪里,他们实在是想不通。
也一直不曾找出来。
而时妤昭一直不说,他们便也不能挑破,是以若是锦衣卫暗哨提供的证据,便只能够叫时妤昭凶手是谁,而这些人,却不能作为人证。
“不知此时,裴二爷在何处?”时妤昭扫了一眼厅堂之中,裴钱氏的两个儿子都不在场,只有裴昀的父母连同长姐陪着老夫人。
“回殿下,裴二爷同三爷,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曾到前厅来。”
“在自己的院子里?”时妤昭眉梢一挑,“倒是沉得住气,这府上的四爷死了,同自己有着手足之情的弟弟被人开膛破肚,他们倒是还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半点都不惊慌,倒是叫孤开了眼界。”
裴昀眉间一蹙,时妤昭这话里依旧是认定了这两位庶出的叔伯是凶手,可若是不是,时妤昭今后这话若是传了出去,难免叫人诟病。
“走吧,到裴二爷的院子里去看看,也好趁早还他一个清白不是?”
可是时妤昭还没来得及转身,就看到一个小厮连爬带滚地跑了进来,一路上跌跌撞撞,时不时还左脚绊倒右脚,在地上狠狠地一摔,又赶忙爬了起来。
守在门边的粉墨蓝殷登时长剑相交,看着直接就要往里头冲的小厮,眉目发冷,“摄政王殿下跟前,岂容尔等放肆!”
“蓝殷。”时妤昭踏出大门,看着满面惊恐慌乱的小厮,眉间一紧,“发生了何事?”
“启禀摄政王殿下,三爷……三爷他……他……他……”
“他什么他!说话!”
“三爷他杀了二爷了!就在二爷的院子里!”
“你说什么?!”裴昀的父亲此时猛地上前,揪着小厮的衣领,面容狰狞,“你再说一遍?”
“三爷杀了二爷,此时正在二爷的院子里,要将二爷开膛破肚呢!”
于是一群人立马匆匆赶到了裴修的院子里,此时的堂屋之中,裴修已经叫人一刀捅在了心口之上,而裴三爷则是叫人控制在一边。
时妤昭进门的时候,很意外地发现,裴三爷看起来,着实是不像个会杀害兄弟,再将人开膛破肚的人。
裴三长得眉目舒朗清隽,同死去的裴四爷裴夙长得更像些,倒也不是说容貌如何相像,而是二人眉眼间的气质,简直如出一辙。
都是云淡风轻可堪入画,都是眉目清隽才子舒朗,看着都该是性子极好的人,可是眼前他手中衣上沾染的鲜红血迹,却都无一不再证实着,这神仙一般的人物,就是狠心要将自己的兄长杀死,再开膛破肚之人。
裴家人此时也已经目瞪口呆,一个个都白了脸色,裴家大爷裴莫看着垂着眼睑,神色冷静的裴三,还有些不敢置信,“三弟……”
裴三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抿抿嘴角又垂了眸不再看他,只是叫人扣押在身后的手猛地握紧,眉眼间的云淡风轻,都变得有些支离破碎。
裴钱氏此时已经昏迷过去,时妤昭叫人将她送走,之后便举步进了门,看了看躺在地上仿佛死不瞑目的裴二,再看看裴三,“你知道,是他杀了裴夙?”
裴三浑身一僵,却依旧不语。
站在一边的粉墨有些不解,“为什么不是裴三爷杀了裴四爷再杀了裴二?”
“杀裴四爷的动机。”
“嗯?”
赵青此时接过时妤昭的话头,“裴三爷同裴四爷一向亲如兄弟,即便二人乃有嫡庶之别,可是两人参加诗会文集,皆是同进同出,是以在文人之中,多有美名,若是要比起来,其实裴三爷同裴四爷的感情,比起自己的二哥来,还要深上许多,是以裴三爷并无动机要杀裴四爷。”
“那裴二为什么有?”
“那是因为,裴二对裴四,有感情。”时妤昭突然语出惊人。
“有感情?”裴昀都忍不住侧目。
一直静默不语的裴三突然抬头开始挣扎,“不要说!你不要说!”
“三叔……”裴昀有些不能理解,裴三为何突然激动。
而时妤昭则是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说呢?难道你就想让你自己去死,再担了你二哥身上的罪名?可是这样对裴夙多不公平,就是死,都不能还他一个公道,你确定,你想要的是这个?”
“我……”
“一直以来,你都知道裴二对裴夙怀揣着禁断之恋,龙阳之癖再加上兄弟之谊,这样的感情,最后能换来什么?且你一向同裴夙亲近,自然也知道这些不过都是你那个二哥的一厢情愿,且如今裴夙正要续娶,你二哥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别说……不能说……”咬着牙,裴三似哭非哭地看着时妤昭,仿佛像是不知道为何会有这般心肠坚硬的女子,竟能不顾这在场的所有人情绪好坏,直截了当地将所有的事情,摊开在阳光下。
裴老夫人也终于忍不住晕了过去,于是紧接着现场又是一场兵荒马乱,裴夫人同裴簌跟着去照看老夫人后,堂屋之中,便只剩下裴太师,裴昀父子,时妤昭,裴三以及几个扣押裴三的刑部捕快,和粉墨蓝殷二人。
时妤昭看着裴三眼眶发红的模样,轻声一叹,“裴二对裴夙的感情压抑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达到一种病态的地步,原本裴夙的发妻早逝,他孤身一人,裴二还能忍受,可是听闻裴夙有意续娶,这种感情,自是再不能压抑,所以他杀了他,想让他永远和他在一起,所以他开膛破肚,想要看看裴夙的心。”
“你一直以来都知道,裴二对裴夙心怀不轨,可是你却一直纵容着这一切,如今你看着裴二杀了裴夙,你自责无助,便一怒之下杀了裴二,也想借此掩盖这一段过去,好叫自己承担了这一切,是不是?”时妤昭看着裴三,突然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