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乾元帝拉着自己的手,垂着脑袋,抿着嘴角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模样,时妤昭不知为何就心下一软,方才看着他教训龙禁尉和锦衣卫的人,一开始也许她还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后来仔细再一想,也就明白得差不多了。
到底是自己的弟弟,即便是串通了底下的人来了这么一出戏,可是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时妤昭就是想气,也气不起来,此时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一副难过的模样,就更是心软微疼。
微微弯下身子,用另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看着乾元帝眸色深沉的眼睛,挑着嘴角轻笑一声,“做什么这幅神情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怎么了,姐姐真的没事的,嗯?”
可是乾元帝还是默不作声地抓着她的手,在她话一说完的时候,就转身小心翼翼地牵着她往里走。
钱公公早就命人去请了太医过来,裴昀脚下一动也想跟着进去,只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叫一人拦住了步子。
裴昀转眸,看见的就是一身素衣,眉目温润含笑的陈殷。
真是……
冤家路窄,难道他看不出来自己不喜欢他吗?
“陈公子有何要事?”
陈殷摇摇头,“无事。”
裴昀笑了,“那陈公子因何拦住本相?”
陈殷弯了弯嘴角,却压低了声音道,“只是想告诉相爷一声,现在这时候,相爷还是不要跟上去的好,陛下的心情不佳,若是现在相爷跟了进去,势必会在陛下心中留下芥蒂,帝王之怒,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降到你我头上。”
裴昀一怔,看了一眼陈殷依旧云淡风轻的神色,随后抿抿嘴角,敛眸思忖片刻,便当真不再想跟着进帐。
方才是他思虑不周,这个时候,他确是不该跟着进去。虽说之前的那场刺杀许就是乾元帝为了让他们二人冰释前嫌而特意设计,可是时妤昭对于乾元帝来说有多重要,他不是不知道。
且虽说时妤昭身上的伤其实并不重,只是跌了一跤而已,可他也是知道她爱娇怕疼的性子的,虽从未表现出来过,可是只要当真有心,就不是看不出来。
而乾元帝又是她的亲弟弟,对她多有依赖崇拜之心,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她的性子,虽然昭阳这一跤摔的确实是跟他没什么关系,但是这并不妨碍乾元帝迁怒他。
裴昀摸摸鼻子,有时候,这人就是这么无理取闹,更不用说皇帝陛下了。
且乾元帝如今虽还未亲政,可是照目前来看,只怕距离他亲政之日也不远了,方才突见的他那一脸戾气的模样,同在昭阳跟前简直判若两人,甚至可以说,如今的乾元帝,只怕是已经没有谁能够真的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有时候不是面无表情才叫深不可测,而是看着对方的嬉笑怒骂,却全然不知对方真正的心思。
时妤昭将这一点做得极好,而乾元帝,做得甚至更胜一筹。
也许这就是帝王之术,天命当归。
而温序和桑靳两拨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好在两位祖宗都没有心思来同他们计较了,所谓的伴君如伴虎,当真也不过如是了,明明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啊,虽然跟丢了人,可是陛下您自己不来这么一出,他们需要去深山里跟踪人家吗?
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裴相那是什么样的人物?狐狸窝里出来的狐狸精,要甩开后面跟着的人,简直易如反掌,且山中本就地势崎岖,要跟踪一个人本就不易,再碰上裴昀,还能跟着的话,他们就可以自称天下第一了好吗!
站在人群中的魏初娴看着裴昀,方才见到他敢伸手去揽摄政王,她就已经知道,这场戏的结果。
可是她怎么能甘心,时妤昭可以,难道她就不行?
“怎么?魏大姑娘的神色看着不大对劲啊,这是难过了还是伤心了?还是说,魏大姑娘看着人家冰释前嫌的模样,心里泛酸眼红了?”突然,钱双出现在魏初娴身后,看着她的模样,挑着嘴角似嘲非嘲地笑了笑,现在摄政王殿下同裴相在一起,她倒要看看,魏初娴能够忍到几时。
“钱二姑娘有这样的时间来嘲讽别人,怎么不想想自己今后该怎么办?”魏初娴听到钱双的声音,原本脸上流露出的一两分恍惚神色也都收了起来,垂着眼睑压低声音,对钱双的言行仿佛浑不在意。
钱双也不恼,甚至可以说,看着魏初娴明明嫉恨得要死,却还非得故作平静的模样,她就高兴。
“我倒是没想到,魏大姑娘还有闲心来担忧我的今后,只不过若是魏大姑娘想要做个母亲来排解这些泛滥成灾的母爱呢,我还是劝魏大姑娘尽早去找个人家嫁了,毕竟我可不是你的女儿,你这样操心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对我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心思呢。”
“你!”魏初娴猛地回头,就见钱双一脸笑意盈盈的模样站在旁边,见她生气,反倒是笑意愈深,“怎么?魏大姑娘这是恼羞成怒了?还是说……魏大姑娘是当真对我有什么心思了?”然后顿了顿,魏初娴就见她神色愈发讥讽,“哦,对了,我才想到,这些年,不会是魏大姑娘为了能够同我多有些交集,这才拿相爷来当幌子的吧?那魏大姑娘你这对我可是真爱了不是?毕竟为了我都能叫你同摄政王殿下过不去,只可惜……我对姑娘你,当真是没有这样的心思的。”
见她越说越离谱,魏初娴的面上神色一变再变,随后终于忍不住怒斥了一句,“钱双!你别给脸不要脸!”
“哟?这是怎么了?谁给脸不要脸了呀?”突然,云珠又从两人的中间冒了出来,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然后对着二人弯了弯嘴角,“发生了什么?二位间这样剑拔弩张的呢?说出来,也好叫我们给评评理,帮着劝解一二啊。”
魏初娴现在是看见云珠就烦,她可是没忘之前云珠挤兑防备自己的样子,多管闲事地跟上来坏她好事,一个两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钱双则是看着云珠亲和地笑了笑,还挥了挥手,“云姑娘也来了呀,我方才只是在劝魏大姑娘放下些虚妄的执念,谁知道魏大姑娘就生气了,这可就是我的不是了,只是这究竟是谁给脸不要脸呢……”钱双转眸看了魏初娴一眼,眸光微闪,“那就不得而知了。”
云珠闻言转了转眼珠,魏家和钱家现在倒像是越来越不对付了,以往的时候两家虽是政敌,可是两家人表面上的功夫倒是都做得极好,可是自打春日游湖摄政王遇刺一事之后,两家便开始撕开脸皮了,可是两家的姑娘倒是还能凑合着玩上一玩。
但是这越到后来,这两位也变得越来越争锋相对,且在她看来,对裴相有别的心思的,是魏家的那位姑娘,而钱二姑娘,说实话,她觉得,她纯粹就是来给魏初娴捣乱的,而且……
云珠眯了眯眼,她觉得,钱双好像隐隐在向摄政王殿下示好。
“云珠,过来。”倏地,云珠就听到自家兄长在后头叫自己,转头去看,就见自家兄长同那位陈公子还有裴相站在一起。
云珠又将头转回来,看着钱双和魏初娴笑了笑,“那你们两位慢聊,我先走了,兄长唤我想来有事,告辞。”
“云姑娘有事就去吧,我也想起来手里还有些事情没做,就也先走了。”钱双冲云珠笑了笑,她既然想要和摄政王合作,那么对于这些亲皇党,她便不能得罪,不像魏家,她就是得罪得再狠,摄政王殿下同陛下都不会说一句什么的。
云珠闻言冲钱双微微一笑,之后便转身朝着云敛走去,然而越走越近,云珠便越觉得,南阳侯府的世孙,这位摄政王殿下的新欢陈公子,长得真是好看,文人气质,温润如玉,样貌清隽,重点是比起裴相那只狐狸来,这位的情商明显更高,且裴相一贯喜怒无常,自己还是更喜欢陈家公子这样的人。
真是可惜了,又是摄政王殿下的人了,为什么她突然就有一种,这世间的翩翩佳公子,都是围着殿下转的?世道不公,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而陈殷此时也看着云珠心思九转,云家是亲皇一派,深受陛下与殿下隆恩,而云家就只有这么一个姑娘,可谓是放在心尖上疼着的,想起进京前祖父的交代,陈殷眸光微闪。
若是能和云家结亲……
祖父交代的事情,也就完成了一半,只是祖母那边,就变得不大好交代,这段时日以来,祖母给自己说的那些个人家,都叫母亲给拦下了,祖母也对母亲隐隐有了不满,祖母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清楚得很,当年她对母亲的满意,只是满意母亲的家世,满意母亲的听话,然而如今一旦母亲开始违逆她的意思,在祖母眼里,母亲便也就是个碍眼的存在。
但是无论如何,他的亲事,都不能顺了祖母的意,一如祖父所言,他们南阳侯府,决不能毁在祖母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