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励棠说是他主动联系的胡冲,这句话,连徐墨白听了,都有些意外:“你主动联系的胡冲?”
“没错。”蒋励棠点头。
他嘱咐安乐慢点儿吃,然后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之前我已经和你们说过了,我从两年前开始,就已经计划着要带走安乐。只不过,这临门一脚,却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安若意外见到我在安乐房间,第二天安乐就被带走。我没办法,只好重新调整计划,开始思索该怎么样把安乐从临湖别墅带出来。那时候,我就已经通过陈娇和胡冲见过了面。可偏偏这之后没多久,就又赶上了安乐半年一次的检查,你们知道了她脑子里的血块已经减小。当时,我曾一度以为,只怕到冬天来临,我都没办法再见到安乐。而意外,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蒋励棠停下来看我,脸上眼里都是复杂表情:“安乐给我打了电话,而你竟然在电话中同意了让我和她见面。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在结束和安乐的通话之后,我就立刻联系了胡冲。只不过”
蒋励棠再次停下,他皱眉,视线的落脚点是徐墨白:“只不过,胡冲的办事效率和周密程度都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完全没想到,仅仅是一夜之间,他就能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
对于蒋励棠的话,徐墨白所持的是质疑态度:“既然胡冲的办事效率和周密程度都让你这样吃惊,那你为什么还要选择带着安乐跟着胡冲的人离开?难道你就不担心,到时候你带着安乐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插上翅膀都逃不了?”
“但是我已经没有退路。只要我还想带走安乐,就必须要拼一下。更何况”
蒋励棠发笑,矛盾又自嘲:“就算是我本事不挤,栽在了胡冲手上。徐先生知道了,也一定会尽力搭救的,不是么?”
徐墨白也笑:“蒋医生还真是自信。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我一定会尽力搭救?”
我知道,徐墨白这话多半是话赶话说到了这儿。
但是,我脑子里偏偏就不受控制的跳出了徐墨白在皇冠包厢权衡迟疑的那一幕。
对于这件事情,理性上,道理我都懂。
可感性上,我就是没办法坦然处之。
而我心里的百转千结,徐墨白并没有看到。
因为,对于他的问话,蒋励棠没过几秒就做出了回答。
蒋励棠说:“因为,爱屋及乌。爱一个人,就会想方设法的把最好的给她,花尽心思的要让她高兴,杜绝一切会让她伤心难过的情况发生。所以,你不会不管的。”
至此,徐墨白没再说话。
而我,则是又开始纠结那毫无意义的“如果”。
不长也不短的沉默过后,蒋励棠重新看向徐墨白,神色犹豫。
“还想说什么?”徐墨白主动发问,并没有给蒋励棠留下过多的时间。
蒋励棠没出声,仍旧沉默。
他去看安乐,将安乐一直没怎么吃的千页豆腐往她面前放近:“这个也要吃一些。我们之前不是说好的么,不可以挑食的。”
安乐扁嘴,抓紧时间把碗里剩下的半块咕咾肉夹进嘴里。
蒋励棠拿筷子,等到安乐将嘴里的咕咾肉咽下,便夹了一块千页豆腐送到她嘴边:“你乖,这个也很好吃的,你尝一下。”
安乐张嘴,不情不愿。
蒋励棠一直看着安乐。
他直到安乐将嘴里的千页豆腐也下咽,才放下筷子重新去看徐墨白:“我和胡冲虽然总共才见了不到五面,但就是这有限的几次见面礼,我对他的感觉却并不好。我不知道他之前是怎么进的监狱,但是事实证明,之前的牢狱之灾,并没有让胡冲痛改前非。他这个人,到现在为止,也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败家子儿。所以今天的这一系列安排,必定是有人在幕后操纵。而且,这个藏在暗处的始作俑者,绝非善类。”
徐墨白挑挑眉毛,算是对蒋励棠这一番话的肯定:“所以,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蒋励棠因为安乐偷偷将千页豆腐推开的举动轻笑。
那笑容很轻很轻,可里面却有男儿深埋骨髓的柔情,还有痴情人爱到极致的癫。
蒋励棠说:“之所以和你说这些,是想争取个宽大处理。”
这之后,他转头看我:“安好,请你让我留在安乐身边。”
说实话,在我的预想中,蒋励棠在见到我们找上门之后,即便没有怒目相向,至少也应该冷眼相对。
但如今这样的情况,这个青年医生就这样谦恭甚至是卑微的对我说“请你让我留在安乐身边”,我在最开始的几秒,确实是心软到一塌糊涂。
安乐此时刚好拿了鲜榨橙汁,她“咕咚咕咚”的喝,喝完了之后,便弯着眼睛对我粲然一笑。
我因为安乐的笑容同样将嘴角上扬,然后,拒绝蒋励棠:“抱歉,我没办法让一个两年来一直在计划着要带走安乐的人再留在她身边。更何况,你现在还有了前科。所以,我办法再相信你。”
蒋励棠皱眉,张嘴。
他应该是想要为自己再做辩解,可此时安乐已经先一步开口说话。
她将空荡荡一粒米饭都没有剩下的外卖盒拿起来,分别展示给我和蒋励棠看:“姐姐!蒋医生!我都吃完了,没有浪费!”
我拿了纸巾给安乐擦嘴,柔声询问:“吃饱了么?”
“嗯!”安乐用力点头:“吃饱了!”
“那吃饱了,我们就回家去了,好不好?”
安乐迟疑。
她眼睛还看着我,可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的向着蒋励棠靠近:“那蒋医生呢?也和我们一起回家么?他今天和我说了,以后再也不会和我分开了。”
我心里又是生气又是难过,脸上的笑容也维持得很是勉强:“蒋医生还有事情要忙,不能和我们一起回家了。”
安乐的脸原本因为吃饱喝足红扑扑的,可她听我说完这话,表情瞬间就从艳阳高照变成了乌云密布。
她转过身去责怪蒋励棠,却又在说话的时候紧紧攥着蒋励棠的手指:“你骗人!”
蒋励棠拍拍安乐握着他手指的手,沉默以对。
安乐因为这样沉默开始烦躁,身体不停的扭来扭去:“不行!不行!我不许你走!”
我凑过去安慰,却是徒劳。
现在,安乐的脸仍旧是红扑扑的。并不是因为吃饱喝足,而是因为焦虑气愤。
她见着自己怎么说蒋励棠都没有回应,就将蒋励棠的整条手臂都抱进怀里:“不行!”
蒋励棠的身形因为安乐的动作摇晃。
他抬手,一下一下抚摸安乐的后脑。满眼深情,皆是眷恋不舍。
我开始十分没有立场的摇摆不定,犹豫要不要给蒋励棠一个机会。
只不过,我这样的摇摆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在透明的镜片后面,蒋励棠的眼睛里,开始重新有光亮升起。
他将轻抚安乐的手掌下移,扣住安乐的后脖颈让她去看他:“我也不想离开你。所以,你去和姐姐说一说,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我完全没想到蒋励棠竟然会来这么一出,拿着安乐当枪使。
安乐听了蒋励棠这话,便满眼乞盼的来看我:“姐姐。”
她用一只手来摇晃我的手臂,另一只手仍旧紧紧抱着蒋励棠的手臂:“你不要让蒋医生走,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好好吃饭。”
我低头看了看手机。
现在已经半夜十一点了,当务之急,是要把安乐带回家里去。
我这样想,也是这样的说的:“咱们先回家去好不好?”
安乐应该是对新环境也不适应。听了我这话,就又转回头去看蒋励棠。
蒋励棠笑得温柔:“我跟你一起回去。”
我瞪着眼睛去看蒋励棠。
蒋励棠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我不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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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枕水别墅的路上,我一直都在琢磨,要怎样把蒋励棠从安乐身边弄走。
我思来想去,最后想出来的办法虽然并不理想,但一时间也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对策——我准备,先把安乐哄睡了,然后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蒋励棠五花大绑扔出门外。
夜半时分,路上的车辆比白天少了许多。
车子一路畅行无阻,用了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就驶入了枕水别墅。
一直留在家里等消息的陆可可、安若、陶姨和玲姐见着安乐进门,便将她团团围住。
那阵仗,就像是连每一根头发丝都要检查一遍一样。
安乐有些害怕,一个劲儿的往蒋励棠怀里躲。
陆可可自从蒋励棠进门就没给过他好脸色,但因为我之前已经发了微信叮嘱,她倒是也忍住了没发作。
一天奔波,安乐是真的累坏了,躺到床上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她含糊不清的梦呓,却将蒋励棠的小手指和无名指攥得紧紧的。
我与同样看过来的蒋励棠对视,尽量将声音压低:“你可以走了。”
“我不会走。”
蒋励棠字字铿锵,说完了就重新去看安乐:“当然,如果你能有办法不吵醒她就把我弄走,我也无力反抗。”
我气得太阳穴发涨,仍旧不敢大声说话:“蒋励棠!你还要不要脸?”
“脸?”蒋励棠轻声发笑:“除了安乐,我什么都不要。”
之前我哄着安乐睡觉的时候,徐墨白为了照顾安乐的情绪,一直守在房间门外。
如今他听到我和蒋励棠的争执,便将留了一条窄缝的房门彻底推开,迈步进来。
蒋励棠仗着被安乐紧紧攥住的两根手指,有恃无恐,完全将进门的徐墨白视为空气。
徐墨白并不介意,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看了几秒,就挪到了蒋励棠身后:“不走?”
蒋励棠不回应,只专心致志的给安乐整理黏在额头上的碎发。
徐墨白也不在意,只伸手对着蒋励棠的颈侧动脉飞快一拍。
我隐约间像是看到徐墨白手指尖有极微弱的流光闪动。
待到想要仔细分辨的时候,徐墨白已经收回手。
蒋励棠因为徐墨白这一拍猛然回头,嘴巴才张开一半,人就软着身体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