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徐墨白分别的这一个星期可谓是意外连连,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完全理性冷静的思考。
可此时此刻,我终于发现:其实,我根本就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
又或者说,我所有的理性和冷静在遇到徐墨白之后,都如同纸片一样脆弱得一击即碎——不过是寥寥数语,我听着他的声音,就开始不受控制的、疯狂的思念他的人。
我把我的思念毫无修饰的、直白的告诉徐墨白,他听了,却笑得苦涩又无奈:“安好,你故意的吧?你这么说,还让我怎么留在威尼斯?”
“我只是想你,很想你,特别想你。”
徐墨白在电话那边默了几秒,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低低的:“我也很想你。”
这世间最美的情话是什么?
我想,大概就是此时此刻,我爱的男人在远隔重洋的电话那头,低低的告诉我,他也在想着我。
午后的房间,阳光透过树叶枝丫和落地窗的透明玻璃落到我的脚边,是温暖的、明亮的颜色。
我从手机听筒里听徐墨白浅浅的、极有节奏的呼吸,在心里默念了一声“我不管了”,便重新开口。
“徐墨白。”
我仍旧连名带姓的喊他,挺直后背:“我们私奔吧。”
我以为徐墨白会因为我这话第二次陷入不知所措的怔忡,但这次,他的回应却异常迅速。
“安好。”
他同样连名带姓的喊我,声音笃定得不容人有半点质疑:“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乖乖等我回来,知不知道。”
“嗯,我知道。”
我回应,心里不大舒服——我承认我就是个见识浅薄的大俗人,所以,对于我的私奔提议,即便徐墨白能说句不切实际的好听话哄哄我,我也会获得自我安慰的动力。
这之后的通话,基本上都是徐墨白在絮絮叨叨的说。
我心不在焉的附和,听到楼下有砸门的声音和隐约的叫喊声,便匆匆结束了和徐墨白的通话。
来人喊得是安乐的名字,我以为是周曼和陈娇又带着人过来闹事。
我急匆匆的开门往楼下走,刚好遇到上楼来报告的陶姨:“陶姨,怎么了?是谁在外面?”
陶姨满脸为难,鼻子尖儿上已经急出了汗:“是蒋医生,他在外面,非要见大小姐。我说让他回去,可他死活不同意,进不来就在外面又是砸门又是大喊大叫的。”
陶姨跟我说话的间隙,安乐也因为楼下的动静从书房出来。
她来到我跟陶姨身边,问的是同样的问题:“陶姨,小好,怎么了?是谁在外面?”
我跟陶姨大眼瞪小眼,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砰!砰!砰!
楼下的砸门声还在继续,而蒋励棠的声音,也愈发响亮清晰:“安乐!安乐!你在不在?!是我!我是蒋励棠!”
安乐因为“蒋励棠”这三个字瞠大眼睛,又侧着耳朵听了一声,便不可思议的下楼直奔门厅。
我跟在安乐身后,等到大门被打开,就发现蒋励棠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瘦了一大圈。
与此同时,我脑袋里不知道哪根神经,也开始一抽一抽的疼——在安乐不正常的那两年,她不记得正常时候的事情。而现在安乐恢复正常了,她却又忘了不正常时候的事情。
因此,当安乐见到站在门外的蒋励棠之后,满脸都是讶异:“励棠学长?!你什么时候来的江北?怎么会知道我家地址的?”
蒋励棠怔住,不可思议又小心翼翼:“安乐,你……不记得了?”
安乐被蒋励棠这问得同样怔住。
她皱眉、抿唇,看过蒋励棠便来看我:“小好,你还有事情没告诉我?”
我如实承认,脑袋里那根一抽一抽发痛的神经牵连到其他,很快就把我本就不清楚的大脑搅得更加混乱。
我咬了咬牙,用以缓解头痛:“姐,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也有些话长,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和你说。”
安乐没说话,仍旧蹙着眉头。
然后,她拉着我侧身,将门厅让出来:“励棠学长,先进来吧,咱们坐下说。”
蒋励棠自始至终都在看着安乐。
他因为安乐这话连连点头,即便是换拖鞋的时候,视线也仍旧不肯从安乐那里挪开。
我跟在安乐和蒋励棠身后返回客厅的时候,听到动静最后下来的安若,距离客厅地板还有三级楼梯的距离。
她看着站在安乐身边的蒋励棠,差点儿踩空。
蒋励棠十分善解人意的提醒安若小心。
安若笑得尴尬,到了我身边就偷偷拽我的上衣下摆:“二姐,这什么情况?”
“不请自来的情况。”我叹气,带着安若一起在客厅沙发坐下。
正所谓进门皆是客,如今安乐对蒋励棠以礼相待,陶姨也就动作麻利的端上了茶点。
安乐亲自将托盘上的红茶端给蒋励棠,等到蒋励棠象征性的喝了一小口,这才转过头来看我:“小好,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同样端了托盘上的红茶握在手里,一五一十的将这两年的点滴旧事娓娓道来。
“姐,蒋励棠在你病着的时候几次三番的想要带走你,并且还差一点儿就阴谋得逞,我为了你的安全,所以才禁止他再和你接触。而且这件事我本来也没打算对你隐瞒,只不过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
我将最后一番收尾的话说完,便毫不避让的看向蒋励棠:“我姐康复出院的这件事情,是谁告诉你的?”
蒋励棠不理,只含情脉脉的看向安乐:“今天过来这里之前,我曾经去找过苏主任。苏主任说你头部的淤血还没有完全消散。恢复后的这一个星期时间,你有没有类似头痛或者眩晕的反应?”
安乐与蒋励棠对视,眼中的神情要比蒋励棠那纯粹的含情脉脉复杂许多:“有时候想事情想的多了,会头疼。早上起床的时候,也会有短暂的眩晕。”
蒋励棠点头,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安乐,你现在才刚刚恢复,还是要以静养为主,不能太过操劳伤神。还有”
蒋励棠略微停顿,先是看了我一眼,这才继续:“请你让我留在你身边照顾。”
“等一等。”我在安乐张嘴的同时发声,目不斜视的看着蒋励棠:“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姐康复出院的这件事情,是谁告诉你的?”
安乐因为我的提问重新把嘴巴闭上,跟着我一起去看蒋励棠。
“胡冲。”
蒋励棠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今天上午的时候,胡冲到我租住的房子找上了门。他告诉我安乐已经恢复记忆,并且带了二十万现金来和我继续谈合作。胡冲向我承诺,只要我能想办法继续回到安乐身边,给他做眼线拿到他想要的情报。那么这之后的报酬,就会是二十万的十倍甚至百倍。”
我跟安乐对视,已经是心下了然。
安乐对我默默眨眼,继而转回头去问蒋励棠:“励棠学长,胡冲,他要你帮他找什么情报?”
“是关于你们父亲的。胡冲说,你们父亲还留给你们许多不为人知的财产。而这些财产里面,有一部分是资料文件。他要的,就是这些资料文件。”
猜测被完全证实,我等蒋励棠说完,便立刻追问:“你答应他了?”
“对,我答应他了。”
蒋励棠承认,看向安乐的时候满眼坦然:“我也不知道现在具体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就先应下了。这样做,总好过胡冲再从别的方面动歪心思。”
安乐眼中的神情又复杂了一些:“你这样,就不怕胡冲知道了会找你麻烦?”
蒋励棠的面部表情有所放松,眼中柔情更甚:“我更怕的,是不能再陪在你身边照顾你。”
蒋励棠这情话说得毫无征兆,饶是安乐已经经历了大风大浪,也还是被说得耳垂微微泛了红。
蒋励棠倒还是那副坦荡荡的神态。
他将情话说完,满眼柔情里就多了几分严肃认真:“安乐,你现在还在恢复期,身边有专业的医生来照顾,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并且我留下,也能反过来从胡冲那里套取些情报。”
蒋励棠的分析条条在理,我也能看出来他对安乐确实是真心实意。
只不过,我现在一想到他能隐忍两年,默默的、有条不紊的一步一步筹谋着带走安乐,心里就还是感觉怪怪的。
所以,当安乐同意重新接纳蒋励棠的时候,我并没有将自己的态度表现得多友好。
对此,蒋励棠并不在意。
他只一心一意的看着安乐,两道视线直直的连半分偏移都没有:“真没想到,你竟然就这样恢复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看着你,都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是啊,就连我自己,这段时间也常常觉得这是在做梦。”
安乐同样满是感慨,声音苦涩得厉害:“一场永不能再醒来的噩梦。”
蒋励棠才舒展了没多久的表情因为安乐这话再次紧绷。
他尴尬的和我对视,然后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这之后的一整个下午,蒋励棠和安乐一起聊了许多在英国时候的事情,又给安乐制定了一个大体的康复方案。
安乐将蒋励棠留下吃晚饭,等送了蒋励棠离开,就又返回了楼上父亲的书房。
我看着她一本一本的翻阅书房书架上的典籍,嘴巴开开合合,终究还只是默然离开。
我回到卧室查看手机上的双时钟,看到现在威尼斯时间还是下午的四点钟,就给徐墨白拨了电话。
三秒钟之后,手机听筒里传来“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
我心下失望,给徐墨白发了个表情包,就躺在床上等他回信。
结果这一躺,就躺到了第二天月落日升。
徐墨白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天光微亮。
“喂……”我接通电话,半梦半醒。
“睡醒了没有?”徐墨白在电话那边发问,刻意压低的声音竟是让我有了近在咫尺的错觉。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抬手揉眼睛:“现在醒了。”
“是么?”徐墨白发笑:“那就劳烦安小姐,转个身让我看看你。”
我顿住还在揉眼睛的手,反应了足足有好几秒,这才猛然转身。
我转身去看一直背对着的落地窗,看到徐墨白拿着手机站在窗外对着我浅浅微笑,脑袋里便轰隆一声炸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