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夜,太过静,兴许是身旁的人儿,太让他安心,过不多时,周南竟沉沉的睡了过去。
修士,原本睡眠是极少,随地一盘坐,即是练功,也是休息。
耳旁传来周南均匀的呼吸声,童仙水眼光柔柔的洒在周南俊秀的脸庞上,轻声道:“你,太累了,知道么?”
这段时间,她一直跟随着周南的脚步,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督促着她,让她很想看一看,这个既救了自己,又将自己清白夺去的男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结果却发现,周南是一个挺悲催,挺惨的人,沉寂六年,一朝复原,却遭遇未婚妻悔婚,家族,也在朝夕间覆灭,怎一个惨字了得。这段时日,周南山里来城里去,丝毫没有停歇,连她都感觉到了些许乏意,莫说修为低的周南了。
轻轻抚着周南银白似雪的发丝,童仙水心里多了丝怜惜。
直到深夜,一张信符亮起,童仙水才不得不将周南唤醒。
信符是秦老传来的,由于苗画花的缘故,秦老一直守护在城主府附近,这时候发来信符,要么城主府出了大事,要么苗画花的寒毒发作了。
无论哪种情况,周南必须在场。
周南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睡着了,觉得这错误无法宽恕,正寻思着扇自己一耳光来替童仙水出口气,却被她拉着手就急匆匆往城内赶。
一把赤剑在脚底破云开雾,耳旁的风,如刀似剑,若非周南炼体术护身,这速度,连风都能伤他。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自己与童仙水之间的鸿沟,是多么的难以跨越,是多么的令人有心无力。
一路上,童仙水简要的说了下情况,周南闻言大感焦急,苗画花的寒毒一直都是他在帮忙压制,如今,他不在,还不知是怎样的境况,可以肯定的是,苗画花此时非常危险。
赤剑的速度极快,周南从山脉深处即使一路上身法大开,即使没有任何的耽搁,也需要足足四个时辰之久才能赶回城里,而童仙水,仅仅用了半柱香,吉原城灰朴深沉的城墙就已在眼前。
田家,今夜笼罩在一股乌云当中,气氛令人压抑。
田魁元的房内,时不时传来一声震天般的咆哮,原本今日是田家的大放异彩的荣耀之日,眼下却被周南一人破坏的颜面尽失,不但如此,就连家业都毁去大半,田家引以为豪的宝儿儿子,还等着他光宗耀祖,将田家扬名宿狮国呢!却被周南打成残废,连传宗接代的能力都已丧失,田魁元如何不怒。
庞泉溪,这位身份尊贵,修为绝高的大元宗得意弟子,日间在田府门口这么一跪,却吓破了胆,连夜收拾了一番,带上沈青玉马不停蹄的回了宗门复命去了。
至于田谋风这位已经成为了废人的师弟,用庞泉溪的话来说:等我回宗门禀报师尊再行定夺。
沈青玉更是拿着不忍当幌子,未曾进去看上一眼。
短短一日,酸甜苦辣皆尝尽,从云端跌落结实的地面,田魁元依旧没有跌醒。
“周南!我田家定要将你周家满门斩尽杀绝……”一声又一声的咆哮,经久不息,堪比佛山寺外的钟声。
城主府,同样彻夜灯火通明,因为大小姐自从白日间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此时,城主夫人正焦急的等待着。在苗画花简约的闺房之内,苗魁正涨红着脸,以自己的修为替她压制寒毒,然而,随着房内的寒气越来越重,房内几乎成了寒冬腊月一般,过不多时,苗魁的脸色越来越沉重,随着一声咳嗽传来,苗魁的身子颤抖,鲜血猛的喷在苗画花的后背,殷红夺目。
周南二人刚好赶到城主府外,便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让人遍体生寒,抬首望去,只见府内的一处,寒气几乎已成实质,那是苗画花的闺房。
童仙水朝黑暗中的老者微微点头,赤剑泛着红芒,直接从高处落下。
苗画花这次并没有昏阙过去,寒毒来势汹汹,苗魁看在眼里不忍说出,这次的寒毒比上次更加严重,没有昏阙,只有一个解释,这是回光返照的现象。
“父亲!算了吧!这次女儿怕是挺不过去了。”苗画花嘴唇发白,浑身全都被薄冰覆盖,身体各处,还有更多寒冰不断从体内渗出,她的身体也不断在硬化,她能感觉到,生机正在缓缓流逝,只怕,不用多久,这些寒气就会将她生机抽干。
苗魁双眼泛红,双手紧握,面色凄苦,白发人送黑发人,令人绝望。原本,他还打算今日便将巨象冒险团的彭九秘密做掉,满心算计着吉原城的安防大业,转眼,却要面临爱女的逝去,这,太过突然。
“只是……此时,没有见到南哥哥,可惜了……”苗画花语气虚弱,低声道,话语里,满是不舍。
“不可惜,我来了!”一个声音传来,房门几乎是被撞开的,周南急匆匆的身影出现在苗画花眼前。
“南哥哥……”苗画花脸上顿现喜色,挣扎着要站起,然而,一道绝美无双的身影出现在周南身旁,她欣喜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苗魁见状,大声道:“周南,你……”
“苗叔,你让开,画花妹妹的寒毒……”
“我来吧!不能耽搁。”童仙水往前一步,站在周南身前,伸手轻轻一拂,苗魁顿觉身体被无形之物禁锢,再难动弹,随后被轻轻拖起,狼狈的坐在地上。
身影一晃,童仙水盘坐在苗画花的身后,双掌贴着她的后背,顿时,不仅苗画花身上的寒气逐渐消失,就连房内的寒气,也渐渐淡化。
在苗魁惊讶的眼神下,苗画花的脸色瞬间便红润起来。
短短几息时间,不过弹指而过,童仙水缓缓的站起。
苗画花木讷的望了望自己的身体,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画花妹妹,感觉如何?”周南关切的问道。
“南哥哥,我……好了!”苗画花喜道。
苗魁抑制住内心的颤抖,几乎喜极而泣,噗通一声朝童仙水跪了下去,恭敬的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苗魁此生不忘!”
眼前这名这看似与自己女儿年纪相差无多的美貌女子,修为深不可测,方才简简单单一击,自己居然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可见修为强到了一个无法揣度的地步,她救了苗画花,苗魁这一跪,免不了。
童仙水还未反应过来,周南却快步将苗魁扶起,道:“苗叔不必客气,这位是我朋友。”
苗魁感激的望着周南,倍感歉意,方才他几乎误会周南。
“苗小姐身上的寒毒,我只是暂时替她抽取了出来,可这并非长久之策,多则一月,少则十天还会再次发作,并且发作的周期会越来越短,寒毒,也会越来越猛。”童仙水的话语让苗魁的心情再次跌到谷底。
看着苗魁又想再次跪倒,童仙水连忙将话一次性说完:“唯一的办法,跟我走,不过,这一走,时日颇长。”
“可有十全的把握替我女儿医好?”苗魁急忙问道。
童仙水点了点头,语气笃定:“十层把握!”
苗魁低头沉思片刻,抬头之时,脸上神色已作出决定,朝童仙水一揖到底:“劳烦前辈了!”
“南哥哥!你去么?”一直在旁没有说话的苗画花突然开口问道,眼神望着周南,满是期待之色。
周南摇摇头道:“我不去,这次,只有你自己一个人,万事小心。”心里却道:我倒是想去,人家不让,再说,去了只怕也得被人拿着扫帚扫地出门。
苗画花脸上写满失落,童仙水见状,朝她道:“画花妹妹,周南如此唤你,我便也这么唤你,行吗?”
苗画花神情漠然的点点头。
“今日多谢你赠贴,不然我们只怕要被拒在田家府外了。”童仙水微微一笑,道。
苗画花双眼瞪得滚圆,惊讶的捂着小嘴,复又松开,小手指着童仙水,道:“啊!原来白日间的老伯伯,是你假扮的?”
“呃呃!这个,不是的,我是戴斗笠的那个!”童仙水光洁的额头,闪过一丝小小的黑线,解释道。
苗画花闹了个大红脸,十分不好意思的低头,歉道:“噢!不好意思,弄错了。”
周南摸了摸鼻子,眼前这两壶醉仙酿,看来以后定能相处融洽,虽说现在挺尴尬。
童仙水心知苗画花突然间知道自己将要远离家园,心情必然欠佳,不禁叹了口气,行出房门,多留点时间给她,这种时候,她肯定有满肚子话对周南说才是。
苗魁见状,也行出房门。
二人走后,两行热泪自苗画花眼角无声无息的流出,既有死而复生的喜悦,又有离别的苦楚,生死离别,今日,却让自己尝了个透。
周南也难受,此一去,山高路遥,再相见,不知要等到何时,眼角也是一酸。
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
“南哥哥,还记得小时候你给我折的那个纸灯笼吗?”
“记得,那时候你才五岁,提着灯笼满府溜达,结果摔了一跤,灯笼里的灯油洒出,将灯笼烧了,你哭鼻子,哭了整整一天,谁来都不管用。”周南伸手擦去苗画花眼角的泪花,将她伸手揽进怀里。
“画儿此时,就像那时一般,那灯笼,是画儿最喜爱的玩具。”
“嗯!等你回来,我再为你折一只灯笼。”周南轻声道。